蒋伸双手被捆在身后,以头伏地嘴里吐沫星子横飞,将从崇祯二年到崇祯十六年熊仓干下的大恶之事说了个遍,不但朱慈炯就连身后的苗宣都听的不禁动容,这熊仓还真算得上是恶贯满盈了。
    稍做计算,这十五年里熊仓使尽手段吞并中小盐商共计二十三家,逼死一十二人,另外指使打手将其中一个盐商满门七口缚石沉江,在南京、泰州、扬州等地大肆兼并土地,致使一百三十八户百姓失地破产,甚至不得不卖儿卖女最终背井离乡,熊仓从一个普普通通的盐商成为名震江淮的大盐枭仅仅只用了这十五年!所犯下的罪孽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替他松绑。”朱慈炯吐出一口郁气,等苗宣替蒋伸松绑之后说道:“你所说这些事想必事后首尾都料理干净了吧,死无对证苦主难寻,孤王想用这些灭了熊仓只怕还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日,不过你说的也不是全无用处,至少熊仓日后伏法之时,将这些事大白于天下,也能收到不错的效果,但是孤王不但要置他于死地还要让天下人心服口服,光凭这些恐怕还是不够。”
    蒋伸一呆赶忙道:“这次草民招揽三个凶徒殴打福王就是受了熊仓恶贼指使。”
    “这条不错,可是理由呢?熊仓莫非得了失心疯?”朱慈炯呵呵笑道:“孤王听说熊仓与流寇李自成多有勾结,这几年里更是资助李自成粮食不下数万石,不知此事可否属实?”
    蒋伸狠狠打了个冷战!谋逆!十大不赦之罪排名第一!他前面说的什么逼死人命杀人夺业的大罪和这条比起来简直不算个事,最关键的一点是,一旦和谋逆扯上关系,那不要说是一个小小的商人,就是朝中一品大员不死也得脱一层皮啊,历代王朝对于谋逆之罪向来都是有杀错没放过,熊仓被栽上这种大罪,那是铁定满门抄斩诛连九族啊!
    “草民该死。”蒋伸狠狠抽了自己两个嘴巴:“草民一时情急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了,好在王爷知道,王爷说的没错,熊仓自崇祯十一年起到现在一共往河南陕西等地转运粮食八次共计近三十万石,草民也曾跟随熊仓进过那李自成的贼营,是以草民对熊仓资助贼寇之事知只甚详……”
    朱慈炯笑了,这蒋伸还真算得上是个人才,如此有了人证,加上他炮制出来李自成写给熊仓的书信,便可坐实熊仓通匪,其实也不能怪朱慈炯如此麻烦,实在是这熊仓在江浙地区牵连颇深,殴打福王的事很难和他硬扯上关系,杀人害命的事在如今这个时代想要脱罪简单的很,他要不给熊仓扣上一顶谋逆的帽子,没准就会有什么大官勋贵的来向他求情,或者想从熊仓的产业里面分上一杯羹,如今熊仓涉嫌谋逆,谁还敢?躲怕是都来不及了吧。
    “起来回话。”蒋伸很对朱慈炯胃口,言语间自然多了一点亲切。
    “草民不敢!”
    “孤王让你起来就起来,有什么敢不敢的。“朱慈炯佯怒,道:“其实孤王要想置熊仓于死地办法多的是,区区一个盐商杀了也就杀了,何况此人恶行昭彰,谁人又会说孤王的不是,不过孤王身为皇子,总不能不顾及一点名声,要让这恶贯满盈之人伏法,总得要让天下人心服口服才是,孤王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杀他,孤王还用不上你,有你无非最多让孤王少费点事罢了,孤王真正要用你的地方是什么,你可知晓?”
    躬身站着的蒋伸头稍稍抬了抬道:“王爷可是想要知道熊仓名下有多少产业?”
    朱慈炯赞许的点点头:“想必你也知道孤王这次南下,跟随孤王一起南下的百姓数以万计,如今都集中安置在江心洲上,如今江心洲上的百姓已近三万,想来日后还会更多,这数万人要吃饭,要有过冬的棉衣,要建挡风御寒的屋子,桩桩件件都离不开银子,没办法只能找熊仓借点救救急,所以相比起熊仓的产业,孤王更关心这次抄了熊宅能拿多少现银,都藏在什么地方,你身为他的大管事,这些应该知道的很清楚吧。”
    蒋伸虽已铁了心投靠朱慈炯,可听了这话也忍不住暗自腹诽,定王爷这银子借的可真是狠啊,顺便把人家满门十七口的命全都给借了,只是可怜他那苦命的妹妹,身为熊仓正室,这次定是在劫难逃了,当然他也可以求王爷放他妹妹一条生路,可这话又如何能说出口,说了也真未免太不知进退分寸了。
    蒋伸心里想着乱糟糟的事,嘴里却说道:“回王爷的话,这熊仓有多少银子产业,不是小的吹嘘,恐怕就连熊仓自己知道的都不一定有小的清楚。”
    朱慈炯确实很感兴趣熊仓有多少银子,他在现代的时候也曾特意了解过明末时期两淮盐商和晋商的发家过程以及资产情况,晋商自不必说,靠着走私贩卖蒙古满洲武器粮食而发家,满清入关后知恩图报,封为八大皇商,每一家的财富少的几百万,大点的千万两都是等闲。
    晋商彻底崛起是因为满清,可要是退回明末,所谓的晋商还不够资格与两淮盐商相提并论,主要集中在扬州地区的盐商们,即便规模小点的手上也有个几十上百万两,要想够资格称之为大盐商,那身家千万只是起步。
    淮南淮北几十个大盐场每年被上下贪污掉了以后的税收(卖盐引)都有两三百万,差不多每个盐场最终纳到国库的税收都有十几万,这还不算被贪污掉的,而这些还都是大的盐场,两淮周边中小型盐场根本难以计数,所谓的盐税永远都是被官府上上下下一层层吃下去,最后能进到国库的永远只可能是极少的一部分。
    按照朱慈炯的推断,两淮盐商每年就算纳税两千万,也不算什么,概因盐之一行根本就是无本万利,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成本赚取千倍万倍十万倍的银钱,然后拿这些赚来的银子贿赂官府中人充当保护伞,官商勾结环环相扣形成一个巨大的利益链条。
    可悲的是,积累了巨大财富的盐商们,大多数盐商手中的资产最后都白白便宜了满清,扬州十日满清屠杀汉人达八十余万,几乎整个扬州城都为之一空,那些以扬州为根基的盐商们最终又有几个能得以幸免。
    至于熊仓虽号称大盐枭,据苗宣的了解并不是因为他积累的财富有多么庞大,而是因为他后台够多够硬!排除异己的手段不但毒辣而且又准又狠!
    十五年前这熊仓不过也就是一个以贩卖官盐的小商人而已,之所以发达起来,完全就是因为钱谦益看上了他妹妹,从而充当了熊仓的保护伞,让熊仓得到可以肆无忌惮进行巧取豪夺的机会。
    不过熊仓很会做人,这些年虽赚的越来越多,甚至在泰州拥有了一个中型盐场,可上下打点的也绝不在少数,光是为柳如是赎身就用了三万两,不要说是平日里逢年过节时候的其它孝敬了,这些孝敬可不光是钱谦益一个,北京官多,南京官也不少,但凡有点实权的,熊仓又哪里敢短了少了,比如出任南京镇守不过五年的韩赞周,这熊仓就起码孝敬了十万两银子以上。
    所以不光是钱谦益就连朱慈炯自己在听完苗宣的汇报以后,也只把熊仓的资产估计在一百万到两百万之间,而且这还是乐观估计,不过现在的朱慈炯只要能有一百万两就足以支撑很长一段时间,说是撑到登基都不是没有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苗宣选到的南京城内十余个富商当中,朱慈炯才会最后确定下手目标是熊仓,可现在一听蒋伸的话,朱慈炯似乎隐约觉得自己的判断可能未必会准,不禁有了一点小小的期待。
    “熊仓在南京城内的熊宅地窖里存下的现银不多大约只有十余万两,黄金大约有万余两,不过在南京城外的六合县熊仓还有一处外宅,这座外宅知道的人除了熊仓的几个心腹以外基本没人知晓,这座外宅也不是蓄养小妾用的,而是为了藏银,负责往这外宅藏银的就是草民。”
    “有多少?”朱慈炯淡淡问道。
    “白银至少三百万两,金不低于十万两,还有诸多玉器珍玩!”蒋伸断然说道:“这些金银珍宝就藏在那座外宅庭院的深井之内,深井中部有一道暗门,里面的地洞挖的极大,挖成之后又在里面用精铁打制了一座精铁房子,差不多和这酒楼大堂一半大小,上面有三道西洋人费了一个多月打制的暗锁,如果没有这三把钥匙,就算是用炮轰都未必能轰得开,每次熊仓带我们三个心腹去这座外宅只有一个可能,那说明他至少有了三十万两闲银,需要运过去私藏,每一次运银子的都是些流民或是乞丐,运完之后全部毒死扔进后山喂狼,我们三个心腹就是专门负责扔死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