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用谢。”

    耶格尔更加无言以对,默默给他做完其他检查,期间再没有废话。

    做完最后一项心电图,萧肃整理了一下衬衫,问他:“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

    “什么?”耶格尔已经对他的语言性攻击产生了些许警惕,稍微地言简意赅了起来。

    “你现在所做的一切,这么出色的课题,为什么不找一个高校或者研究机构合作?”萧肃问道,“这种项目应该很容易得到投资者的青睐,不是么?”

    在这个世界上,新药开发可以说是最暴利的行业之一,尤其在北欧瑞典这种药企发达的地区,项目运作非常成熟。

    耶格尔却沉默了,斟酌片刻,才说:“因为对应的疾病比较罕见,研发投资并没有可观的回报预期,所以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容易……总之你对这个行业还不了解。”

    他说的很含混,蜻蜓点水般绕开了这个话题:“我去做血样,实验记录我已经大致整理出来了,在工作台上,不累的话就随便看看吧。”

    耶格尔略微佝偻的背影消失在磨砂玻璃门之后,萧肃看着幕墙上模糊的人影,隐约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

    其实最致命的问题他暂时还不敢贸然问出来。关于那个古生物病毒的来源,一定隐藏着某些不可告人的过去。除了恩古夫的死,它应该是耶格尔和方卉泽之间最大的秘密,也是他们互相制衡的关键点。

    水壶开了,萧肃给自己泡了一杯红茶,走到工作台前开始翻看耶格尔整理的东西。

    实验报告、检测结论、病毒分析……整整三年多的资料文件,摞起来快有两人多高了,好在萧肃本来记忆力就极好,专业上也算是过硬,勉勉强强能看懂个大概。

    不得不说耶格尔的科研水平还是很强的,这人大概和方卉泽是同一种人,性格上有缺陷,但在某一个领域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如此庞大复杂的研究,愣是被他一个人做得井井有条,战斗力堪比一个团队。

    有那么几个瞬间,萧肃甚至怀疑自己以前想错了,也许耶格尔真能研究出治愈这种病的靶向药物。

    但理智告诉他不可能,见不得光的样本,治疗失败的病例,一切的一切都在隐喻,这个项目包含着巨大的风险。

    日复一日的阅读、比对,接下来的日子萧肃几乎每天都泡在实验室里,除了吃饭和睡觉,他将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工作台上那一堆又一堆的记录当中。

    某个深夜,当他将这三年多所有的病毒培养记录梳理清楚,终于大致理解了耶格尔一直以来的研究思路。

    单纯在技术上讲,耶格尔的想法是没有问题的,这些年他设计了不少实验路线,有那么几个方案可以说离成功已经非常近了,几乎是鬼才般的突破。

    可是他始终没有成功。

    因为他从第一步就走歪了。

    耶格尔这么多年的研究,始终是基于这种远古生物病毒的第一代变种,也就是说,无论他后面的方案怎么改,使用的原始样本都是这一代病毒。

    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鬼打墙一样围着第一代病毒植株打转?为什么不直接推翻第一步,从原始生物直接开始研究?

    萧肃完全想不通,从科研习惯来看,耶格尔并不是一个保守的人,他在后续试验中非常敢于突破自己,但唯独在这个步骤上,他保守得近乎顽固。

    一个傍晚,萧肃坐在桌前,用那只紫色彩铅在纸上漫无目的地画着——他最近很喜欢这么做,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笔的颜色特别好看,特别亲切。

    也许这就是基佬紫的魅力吧,他有些无聊地想,一定是性向的改变带偏了他笔直的审美。

    “耶格尔——2017——2025……”萧肃收收心,在纸上画了几个箭头,慢慢产生了几个猜测:耶格尔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确实想错了,忽略了第一代病毒可能存在问题,导致后续试验迟迟无法成功。

    另一种,就比较有意思了……萧肃在纸上写下四个字:“原始生物”。

    是的,他现在怀疑,耶格尔根本没有原始生物,只有第一代病毒植株样本!

    一切霍然开朗,萧肃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把ELYsion修在这里了,以前他以为耶格尔只是为了研究起来方便,现在看来,原因远不止于此,也许他们根本没有见过那种可以培植出病毒的远古生物!

    耶格尔和方卉泽五年如一日地待在这里,更大的可能,是为了便于寻找这种生物。

    耶格尔不是不想推翻第一步,而是不能。

    脑中电光一闪,萧肃又想起了自己曾经问过他的那个问题——掌握着这么好的项目,为什么不找人投资?

    答案是他不敢,因为这个项目,恐怕来得不干净,他从一开始就名不正言不顺,出于某些原因,他根本不敢向业界公开这个划时代的发现。

    那个培养出第一代病毒植株的人,大概才是这个项目真正的主人,实至名归的发起者。

    那么这个人是谁?他在哪儿?

    萧肃握着笔,思忖良久,心中浮起一个不愿相信,但又隐隐确定的可能——那个人,恐怕已经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