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肃一张张往下翻,越翻越是毛骨悚然,因为这个死者真的太栩栩如生了,要不是胸口有切口,简直像是睡着了一样,脸色甚至比他这个活人还红润几分。

    “看视频,第一个。”荣锒提醒道。

    萧肃打开视频,画面上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捏着死者的手指,画外音是荣锒本人:“指甲已经长了约两毫米,按死亡时间算,生长速度是活人的四分之一左右。”

    镜头移向死者头部,荣锒拨开死者的头发,用白纸作背景,说道:“发根应该是长出了一部分,具体长度不知道。不过据死者的姐姐说,出于职业需要,她每两周会给发根补一次色,所以大致估算,死后头发的生长速度和指甲相似,也是活人的四分之一左右。”

    他用一把镊子拨了拨发根,镊起一片小小的白色固体,道:“这是新脱落的头皮屑,所以她的皮肤仍然在生长和代谢。”又将镜头移向胸部的剖口,“刀口很奇怪,出现了非常轻微的愈合现象,但不明显……唔,也许是因为切得太深,破坏了真皮层?”

    视频很短,不过两三分钟,萧肃却看得手脚发凉。他学的是生物,不是医学,长这么大连大体老师都没有接触过,第一次看如此直白清晰的解剖现场,只觉得胸口憋闷,呼吸困难。

    荣锒尚未发觉,见他关了视频,便道:“这种情况我以前从没见过,看了你那篇科普以后才产生了一些想法。唔,我那天本想请你来解剖现场一起聊聊,荣锐非不让,一会说什么保密条例,一会说你不是法医,接受不了解剖场面……总之龟毛到死……”

    “你没事吧?”荣锐打断了他,在观后镜里看着萧肃发白的脸,递过一盒薄荷糖,“含一粒就会好了。”

    “谢谢。”萧肃接过糖吃了一粒,果然不那么难受了。

    荣锒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脸色不好,忙将文件夹和PAD都拿了回去,道:“你不舒服?哦,那我们先不说了。抱歉,我以为你学过解剖,不会排斥这些东西。”

    “没有解剖过人体,我是学生物的。”萧肃发现糖很好吃,又吃了一粒,慢慢手脚也不那么凉了,“所以,现在我们是要去市里的殡仪馆吗?”

    “不,去一趟中科院。”荣锒说,“根据你提供的信息,我给女尸也取了一些样品,想和你取的神兽样品一起送到专业机构,做个详细的分析。”

    “中科院?”萧肃十分意外。

    “中科院靖川市生命研究所。”荣锐解释道,“我已经通过局里和一位研究员联系过了,由他的实验室来为我们做进一步的检验。”

    萧肃简直惊悚,这地图换得也太诡谲了吧!一件配阴婚的乡村迷信案,居然动用了中科院?!

    忽然,一个长久以来被他忽视的疑问浮现在脑海里——荣锐为什么会被派下来协查冥婚女尸案?

    作为刑事侦查局特别行动科的大杀器(能派到海外执行特殊任务,应该算是大杀器了吧?),荣锐和那个孙警官,绝对不会仅仅因为一个简单的尸体买卖案而深入平桥镇,甚至是二道桥村这种偏僻的地方,一待就十几二十天。

    也不会因为一个心肺衰竭而死的网红,调动局里骨骼惊奇、一看就不是一般人的法医官先生。

    现在更是用上了生命研究所这么逆天的资源。

    “你们到底在查什么?”萧肃忍不住问荣锐,“这具女尸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为什么会惊动刑事侦查局?”

    荣锐不答,默默开车。萧肃在观后镜里看到他年轻得近乎稚气的面孔,黑漆漆的双眸涌动着与年龄不符的深沉。

    片刻之后,荣锒忽然“哈”地笑了一声,对萧肃道:“他左耳失聪,现在动不动就假装听不见别人说话,你大点声试试。”

    荣锐眼角的余光一飘,道:“不,我只是忽然想到一件事。”

    “什么?”荣锒见他面色郑重,下意识敛起玩笑的神色,问道。

    “你上次咨询美国那个整形医生,说想要隆胸肌,到底隆了没有?”

    “咳咳咳咳……”萧肃一口气没换过来,薄荷糖卡在嗓子眼,咳得眼泪都要下来了。荣锒愣了三秒,怒发冲冠:“你他妈的是不是脑子和耳朵一起坏掉了?老子到底是抢了你老婆,还是杀了你老妈,你要这样跟我作对?”

    “到底隆了没有?”

    “我艹你大爷!”

    “我大爷不是你爸?”

    “……”

    莫名其妙的骂战又开始了,不过萧肃这次没精力再和稀泥了,拼命咳嗽才把薄荷糖咳出来,呛得七窍冒烟。

    鸡飞狗跳间,车子忽然停了,荣锐松离合拉手刹,说:“闭嘴,到了。”

    荣锒的怒骂戛然而止,深呼吸,再深呼吸,转身下车,“咣当”一声甩上车门,掏出手机打电话,声音已经恢复了优雅和平静:“胡老师……是我,荣锒,我和荣锐已经到了……对,我们三个人……好的,我们就在这里等。”

    车里,荣锐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瓶水,递给萧肃。萧肃正咳得口干舌燥,忙接过喝了两口,顿时感觉舒服了许多。

    两人下车,荣锒似乎已经忘了刚才吵架的事,优雅地捋了捋卷曲的额发,道:“胡老师在国外开会,不过一切都已经帮我们安排好了,一会儿他的研究生出来接我们进去。”

    荣锐点了点头,从后备箱里把两个样品箱都拿了出来,视线往电动门里一瞥,道:“是她吧?人来了。”

    一个穿着实验大褂的年轻女孩走了出来,黑长直,齐刘海,深蓝色的大褂下摆里露出精致的蕾丝裙边,脚上是一双黑色玛丽珍皮鞋,配半膝白色长筒袜。

    萧肃一怔——这不是猪精佩奇同学吗?除了没化妆,没戴海盗眼罩,她简直和那天直播的时候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