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陆夷光一愣,大理寺少卿是杜家二老爷,也就是杜若的二叔,“怎么不是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擅统筹,杜大人掌详刑,断案如神,还有谁比他更合适。”陆见深微微一笑。
  摸着猫的陆夷光看着笑容和煦的陆见深,莫名觉得这里头不会有大哥的功劳吧,大哥在御前,煽风点火不要太方便。
  调查福王一案可不是个什么好差事,极有可能惹来一身骚。
  陆夷光担心,“大哥,不会牵连到你吧。”
  陆见深笑了笑,“不会,我只是把我看见的听见的禀报陛下,至于能不能水落石出,那都是两位大人的事。”
  陆夷光便放了心。
  南康长公主嘴角翘起一个舒心的弧度。倘若福王之死真只是个意外,以皇帝的多疑岂能相信,他自己弄死过兄弟对外宣称是意外,自然在福王身上也会多想,杜老二在皇帝心里不是无能就是包庇勾结。
  若不是意外,左右是那几位龙子凤孙干的好事,杜老二稍有不慎就牵扯到夺嫡,更甚者被皇帝发现他包庇的话,痛失长子的皇帝正没地方泄恨。
  杜老二这是捧上了烫手山芋,她便拭目以待,看他怎么掉一层皮。
  奉旨查案的杜二老爷头疼欲裂,南康长公主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一着不慎,不只他自己,杜家也要被牵扯进去。
  看见陆见深之后,头更疼了,杜陆两家没结成亲反倒结了仇,退婚以来,虽然相安无事,陆家没有报复,但是若有机会,他一点都不怀疑,陆见深会落井下石。
  本就焦头烂额,还来一瘟神,杜二老爷抽筋似的笑了下,“陆大人。”
  陆见深谦恭一笑,“叨扰两位大人了,陛下说了,二位大人只管调查真相,无需束手束脚。”
  怎么可能,死的是一位亲王,背后极有可能牵扯到皇子。这案子注定不能太平,果不其然,在还没查到能证明那对母女背后是受人指使的证据时,外面已经传开了——福王是被太子报复至死。
  当日福王在南康长公主宴会上讥讽太子生不出儿子的消息不胫而走,甚嚣尘上的还有之前福王对太子如何不敬的桩桩件件,太子妃小产是被福王暗害也传的有鼻子有眼。
  太子的仁德宽厚都是装出来的。
  这样一个心狠手辣残害兄弟之人,如何配当太子。
  ……
  东宫里的太子被架在火上烤,外头传的很多事都确有其事,真真假假的流言最难澄清。扪心自问,太子巴不得福王死了,但是想福王死和付诸于行动,那完完全全是两码事。
  太子在心里把燕王和齐王骂了个狗血淋漓,流言蜚语如此轰轰烈烈,背后定然是这两人在煽风点火。太子甚至怀疑没准就是他们暗害了福王,然后把屎盆子往他头上扣,是燕王?还是齐王?
  太子向查案的杜二老爷和北镇抚司谭力施压,又派人秘密监视,怕他们被楚王齐王之流收买,捏造指向他的证据。
  竟然真的发现杜二老爷与齐王的人私下有接触,太子喜出望外,捅到了皇帝跟前,想把齐王拉下来分担舆论压力。
  皇帝很生气,福王之死,底下那些不能见光的心思都被摆到了青天白日之下。他知道燕王和齐王有野心,他没有压制还扶持了一把。
  一开始,只是对太子恨铁不成钢,想磨磨他,磨着磨着,不满反倒越来越多,可无论是燕王还是齐王这两块磨刀石,也没亮眼到可以反客为主。弄得他想起后继无人就一肚子火。
  现在更是两肚子火,他自己杀兄弟,却不希望儿子们一幅恨不得至对方于死地的冷酷。老二死的那么惨,不见他们丁点伤怀,只见他们互相拆台。
  皇帝越想越生气,把太子和齐王都骂了一通,连带着准备看好戏的燕王也被台风尾扫到。全部滚回去抄经书,不许见外臣,省得上蹿下跳丢人现眼。
  皇子不能幸免,杜二老爷只有更惨,这么多天都查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以致于外面各种谣言四起,没用的东西,还要跟皇子勾勾搭搭,留他何用。
  杜二老爷咣一声丢了乌纱帽。
  杜二老爷被带下去的时候,尽量稀释自己存在感的陆见深眼底掠过光亮。不知杜家何时能明白,杜二老爷丢官并非仅仅因为福王之案,最主要的原因是杜家与齐王眉来眼去。
  在这个案子前,两家就勾搭上了。
  更早之前,杜家并没有站位,直到和他们家反目之后,悄悄转向齐王。大抵是觉得他们与太子走得近,为自己留后路。
  却忽略了,太子是皇帝自己立得,哪怕皇帝日渐不满,这一点瞒不过朝上眼明心亮的大臣,但是只要皇帝没有明确流露出废太子之意,太子便是正统,文武百官拥戴天经地义。
  已经位极人臣的阁老想挣从龙之功,犯了皇帝的忌讳,他不喜臣子权势过大。杜二老爷这顶乌纱帽,是皇帝对杜家的敲打。
  十日限期到,北镇抚司指挥使谭力交出的结果是并未查到那对母女背后有人指使的痕迹。在皇帝得知这些年被福王虐杀的侍妾内宠数量之后,不得不也倾向于兔子急了也咬人,人到了绝境没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罢了,”皇帝精疲力竭地将卷宗甩到御案上,捏了捏眉心,“结案吧。”先把流言平息下去,暗中继续调查,他总觉得这案子不简单,不知哪个孽障捣的鬼,倒是好手段。
  沉吟了会儿,皇帝眼珠暗下来,恍若深渊,语气轻描淡写,“既然是被夫家娘家联手卖掉的,那就让他们两家给老二陪葬,斩立决。”他儿子死了,凶手畏罪自尽了,总得有其他人付出代价。
  谭力应诺。
  福王一案尘埃落定,福王府领回遗体发丧,大抵是觉得死的丢人,皇帝并没有让宗人府大肆操办。
  前来祭奠的陆夷光望了望棺椁,做人还是得厚道点,强装着悲伤上了香,虽然是表兄妹,但是她真的一点伤心的情绪都没有。
  莫说她,便是哭得两眼红肿的福王妃估摸着也没多少伤心。福王暴虐,妻妾动辄挨打,她不只一次在福王妃身上看见过淤痕。
  “节哀顺变,想想孩子,莫要伤心太过。”南康长公主安慰福王妃。
  福王妃是个美人,此时一树梨花带春雨,更是惹人怜惜,她拭了拭泪,“侄媳省得,多谢姑母。”
  “王妃节哀。”陆夷光轻声道。
  福王妃抽噎一声,泪水滚滚。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福王终于死了,没想到几句暗示之语,真能令那对母女悍不畏死。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用担心挨打,也不用担心福王四处树敌惹来灭门之祸。
  孤儿寡母,皇帝会怜惜照拂他们,新君也会善待他们。
  她的儿子是郡王,她是王太妃,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好日子。
  福王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当着一个母亲的命凌辱她的女儿。孩子可以让母亲无所畏惧,她亦然。
  离开灵堂的陆夷光停下脚步。
  “八姨母。”福慧郡主凌素云朝着南康长公主行了一个万福礼。
  陆夷光和陆见游也向她见礼,福慧郡主之母乃慈寿太后亲女荣安长公主,是诸长公主里嫁的最高的,世袭罔替宁国公府,盖因当时登基不久的皇帝要拉拢宁国公府对付把持朝野的辅政大臣。
  只荣安长公主命运多舛红颜薄命,进门十几年才怀上福慧郡主,结果难产而亡。慈寿太后晚年丧女,痛不欲生,皇帝孝顺,下旨将福慧郡主抱养至慈宁宫慰藉太后,还破格封了郡主。
  有了外孙女的陪伴,慈寿太后总算是熬了过来。先太子早亡,没有留下一儿半女,荣安长公主也只留下福慧郡主,福慧郡主就是慈寿太后在这世上仅存的血脉。
  正说着话,就见福慧郡主走了下神,陆夷光扭头一看。
  身披白色狐裘的靖宁郡王缓缓走来,都说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三分孝。陆夷光低头看了看自己,今天她穿的也挺素的,一样的白色狐裘披风,这狐裘皮还是御赐的,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肯定内务府以次充好。
  陆夷光摇了摇头压下那点不可与人道的酸溜溜,又瞄了一眼走在靖宁郡王旁边的方家人。
  互相礼见过,正要分开,又来了不得不打招呼的熟人,齐王夫妻,又是几句寒暄。
  末了才,进灵堂的进灵堂,去后院的去后院,去前院的去前院。
  陆见游小声磨牙,“我真想把方遇那对招子挖下来。”一直盯着阿萝看什么意思,瞎子都看出来了。
  “看看又不会少块肉。”陆夷光就比他想的通多了,只要不来缠着她就行,“反正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回面。”
  “你就不觉得难受。”
  陆夷光悠悠一笑,“习惯了。”
  陆见游:“……脸呢!”
  “好了,你去前院吧。”南康长公主嗔一眼儿子,真是两个冤家,不出三句话就要抬杠。
  陆见游一副不跟你一般见识的不屑,去了前头。今天得在福王府吃素酒,陆徵和陆见深傍晚过来。
  另一厢,出了灵堂,齐王妃亲热地挽住了福慧郡主的胳膊嘘寒问暖。她是慈寿太后的眼珠子心肝肉,背后站着宁国公府和太后娘家郑氏,齐王自然想交好。
  而前往前院的齐王靖宁郡王说着说着,齐王就把话题引到了陆夷光身上,“七弟方才可看见了,方家那小子,哈,”齐王摇了摇头,“年轻就是好,感情直白。”
  靖宁郡王应景的笑了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只以八姑母对表妹的宠爱,恐怕不舍得。”齐王又是一笑,意味深长的说道,“不过若是母后或者太子做媒,还是很有可能的。”
  就是不知道那是结亲还是结仇了,杜家这回倒了大霉,陆家可是功不可没,他这八姑姑一家脾气可不小,半年没动静都以为他们息事宁人了,哪想在这里等着呢。
  靖宁郡王道,“结亲总是要两厢情愿才美。”
  “可不是这个理。”齐王转了转扳指,“说来七弟年纪也不小了,可有中意的姑娘,咱们兄弟娶亲限制多,但是只要不是出身太高的,去父皇那求一求还是有可能的,到时候为兄也会帮你敲敲边鼓。”齐王妃就是齐王自己求来的,上元节一见倾心,一查七品小官的女儿,家里并无背景,齐王就去求了,小官之女总比平民女好,起码还有些规矩见识。
  第42章
  “六哥美意, 弟弟心领了, 只我深居简出,何来中意的姑娘一说, ”靖宁郡王淡笑, “我没六哥好福气, 能寻得心心相印之人,不过父皇和母后赐的人,想来也是极好的。”
  齐王扬起唇角,“七弟放心, 父皇母后定然会为你精挑细选一淑女。”
  兄弟俩说着话前往前院, 齐王长袖善舞与谁都能说上几句话,便是一些赋闲的纨绔也能聊到一块去。与之相对的, 靖宁郡王就沉默多了, 他因为身体的缘故, 大半时间在外面调养, 又没领差事, 与文武百官没有交集自然也没交情。
  寒暄过后, 靖宁郡王身边就如真空地带一般, 他恍若未觉, 安之若素地坐在那里饮茶。
  厅内却是有不少人暗暗关注,当真是美人如玉, 动静皆画。
  ……
  福王丧礼过后, 京城再一次进入过年的气氛当中, 陆初凝和郑明习的婚礼也进入倒计时。
  蔡氏带着儿女前来向南康长公主请安, 顺便聊点私事,打发了小一辈的下去玩,蔡氏斟酌了又斟酌,才开了口。
  南康长公主吃了一惊,“符骥?”怎么也没想到蔡氏想招符骥做女婿。
  蔡氏自然不肯说陆初凌中意符骥所以央了她,只道,“大嫂也知,我是想把凌儿嫁在京城的,与她姐姐有个照应。还有你和大哥在,我们是再放心不过的。”总比嫁在大同好,指不定过上几年,丈夫又换驻地了,那嫁在大同的女儿可不是落了单。思来想去,还是京城最妥当。
  南康长公主笑着道,“咱们家在京城人丁单薄,她们姐妹俩嫁在京城,我是求之不得的,你这两丫头,我看着就欢喜。”老早,蔡氏就跟她提过这一茬,她也帮忙留意着人家。
  蔡氏也笑,“得公主欢喜,那是她们姐妹俩的福气。”她接着道,“我就是想着符小侯爷家人口简单,凌儿被我养的单纯了些,应付不来那些人口兴旺的家庭。符小侯爷瞧着也是个直性子,这样的人好相处。符小侯爷还是大嫂外甥,和咱们家阿游是挚友,小两口拌了嘴也有人说和。”
  也是一片慈母心了,不过南康长公主心知肚明,符骥的身份也是很关键的一个原因。符家无实权,可符骥有爵位,起码子孙三代无忧。还有血统,皇帝亲外甥,就算本人没出息,却无人敢小觑。结了顺阳长公主这个在皇帝跟前能说上话的亲家,对老二仕途也有裨益。
  这些心思无可指摘,她自己给阿萝选亲事不也是想尽善尽美。
  “那凌儿自己怎么想的?”南康长公主问,“日子是她在过,还是得她自个儿欢喜才能过得和美。”
  蔡氏笑,“只说单凭父母做主。”
  南康长公主便懂了,女儿家羞涩,若是不喜欢,便是女儿还想孝顺爹娘几年;若是喜欢,那便是凭父母做主了。
  符骥和陆初凌,从门第上来说,陆衍秩正三品,有战功,带兵守边疆,蔡氏也出自将门。还有他们大房的关系在,门第上来说倒也合适。
  本人的话,符骥这孩子还是小孩心性,当外甥是喜欢的,当女婿就不能叫人放心了。
  想必蔡氏已经打听过了,符骥的性情好打听的很,但是南康长公主还是不得不委婉提了一句。
  蔡氏道,“成了家就懂事了,到底还小呢。”
  南康长公主便不再多言,“那我明儿就去七姐那探探口风,只结果我也说不准。”话说到这份上,她再不应就伤感情了。陆初凌也拿得出手,顺阳便是不同意,也不伤和气。
  蔡氏忙道谢,“有劳大嫂替凌儿奔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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