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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节

  宋氏这贱人是要趁机将她的颜面扒光,宁可不装这个大度,也要执意出这口恶气了。
  张眉寿恍惚间有些懂了。
  她似乎知道自己那幅“不要人夸颜色好,只求自个儿不憋屈”的脾气是打从谁那儿传下来的。
  这句话亦是那位陛下曾笑着说过的……
  即便他后来走了之后,她不得不将自己的种种脾性收敛起来,可终究也只是藏起来罢了,从未真正地被磨平过。
  哪怕重活一回,她似乎也没有变得多么成熟稳重——不过转念一想,上一世那般艰难都没能被磋磨掉的东西,如今重活了一回,是奔着比上一世活得更舒坦的念头来了,是以更别指望能改得掉了。
  张眉寿在心底自我放弃时,柳氏自扇耳光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前堂。
  “二弟妹还不满意吗?”见宋氏迟迟不喊停,张彦脸上有些忍不住了。
  “方才大哥指责大嫂的过错之时,不是十分义正言辞吗?眼下大嫂认错心切,大哥理应欣慰才是,急什么?”宋氏冷笑着看向张彦。
  被劈头盖脸讽刺了一番的张彦脸色难看古怪到了极点。
  “母亲别打了……”张义龄始终在一旁抽噎着抹眼泪。
  柳氏那个气啊。
  光哭有什么用?你倒是上来拉我一回,也好让我有个理由停下来啊混账!
  许是心诚则灵,柳氏果真等到了来拉住她的人。
  却是从外面哭着跑进来的张眉妍。
  “母亲这是做什么?祖母,不知我母亲究竟犯了什么错?”张眉妍扑到柳氏身旁,又看向额头流血不止的父亲,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柳氏趁机抱住女儿,哭成了泪人。
  张老太太看向宋氏问道:“老二媳妇,依你之见,今日要如何责罚柳氏?”
  “母亲在上,焉有我这个做媳妇的说话的道理?要怎么罚,全凭老太太做主便是。”
  宋氏向来也不是不识趣的人。
  “那好,今日我便做这个主。”
  一直躲在里间的张眉娴听着祖母格外冷然的语气,只觉得今日的祖母,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了。
  张老太太看向大房一家。
  “你们眼里不是只盯着中馈那点儿油水吗?那从今日起,我便断了你们大房的中馈分例,除了娴儿之外——你们一应日用,皆自己填补!半根针线也别想从中馈里头拿出来!”
  第142章 重活的意义
  张彦脸色巨变,心窝子处一阵难言的刺痛。
  柳氏只顾抱着女儿哭,也没看到张眉妍惶恐之极的脸色。
  她本就处处比不了三妹,原来是仗着母亲管着中馈,才能维继表面风光,而如今继母亲被夺了管家权之后,祖母竟还要断了他们的中馈……她不敢想象日后的日子会过得多么拮据窘迫!
  父亲一个月才有多少俸禄?且那俸禄还是要交到中馈里去的!
  换而言之,他们只能慢慢地啃母亲这些年偷偷存下的老本儿了……
  想到此处,张眉妍也哭得更大声了。
  “此外,从今日起,没我的准允,柳氏不得离开院子半步!好生反省思过!俗话说事不过三,再有下次,便自领了休书离去。”张老太太又道,语气斩钉截铁。
  紧接着,她看向张彦。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受了柳氏蒙蔽,可治家不严更是大过!”
  张彦低下头没吭声,却又听那道严厉的声音讲道:“翰林院你先不必去了,且住在祠堂里反省,何时当真觉得自己错了,何时再回翰林院!”
  这处罚当真让所有人都惊了一惊。
  老太太向来最为重视家族颜面前途,可如今竟为了让长子留在家中思过,宁可不让他去翰林院当值。
  “母亲,这可不是儿戏!无故缺职,那是要被严办的!”张彦这下子再也维持不了沉默了。
  “我当然知道!你且顶着这头上的伤去告了病假,那翰林学士还能不允?缺职不过百日,尚且革不了你的职!”张老太太正色道:“家不齐,身不正,还考虑什么仕途?大靖自开朝以来,最为重视官员私德,朝堂之上有御史虎视眈眈,暗下又有锦衣卫步步紧盯——我这也是为了防你日后在官场上铸下大错!”
  这儿子当真不管不行了!
  真管不成,她宁可不要了!
  张彦脸色大寒:“母亲!”
  “不必再说了!你既还喊我一声母亲,既还在这家中过活,一日还没分出去住,我便还做得了这个主!”张老太太语气复杂地道:“子不教父之过,你父亲疯疯癫癫,也怪不了他,那便只有怪我了——这段时日,你在祠堂反省,我也随你一同闭门持斋!”
  张彦听得心急如焚。
  单是被关在祠堂里还不够,竟还要时时面对母亲的说教?
  他刚要再开口时,却听得下人进来通禀,说是郎中到了。
  堂中一时恢复了寂静,柳氏和张眉妍也不敢再哭了。
  张老太太看向宋氏和张敬夫妇。
  “时辰不早了,你们且回去吧。”
  张眉寿跟着母亲一起行礼,离开了气氛沉如水的松鹤堂。
  却在院外见到了张秋池。
  张秋池朝着宋氏恭敬地喊了“母亲”,又向张敬夫妻行礼。
  “怎么等在这里?”宋氏语气平静地问。
  “听闻家中出了些事,放心不下母亲和三妹。”张秋池如实道。
  他自认父亲出了远门,他为长子,理应担起一份责任。
  虽说……三妹那古怪的脑袋,他颇有些难望其项背。
  “不必担心,已经化险为夷了。”张敬笑着说道,语气意味深长。
  张秋池便松了口气。
  路上,宋氏与张敬夫妻二人道谢。
  “二嫂客气了,这本就是二哥出门前的交待。”张敬道:“况且,帮理而已。”
  纪氏又宽慰了宋氏一番。
  “今日母亲罚得委实不轻,想来他们定能安分一阵子了。余下之事,待二伯回来之后,再细算也不迟。”
  宋氏点头。
  待分开而行之后,张秋池也回了自己的院子,宋氏才若有所思地对女儿说道:“你祖母今日是真的动怒了。”
  张眉寿点头。
  今日祖母的反应,实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上一世在她眼中,祖母虽看似强硬,却一直将家门颜面摆在头一位,是向来不会感情用事的——但今次,她才知道,祖母虽不会感情用事,却底线分明。
  如今摆在祖母眼前的,不单是兄弟母子间隔心;更有大伯一家暴露出来的行径,已经严重背离了祖母维护家宅的初衷。
  先前苗姨娘之事,祖母不让她捅破那一层窗户纸,实则是想给两房之间留有一丝余地。但如今大房非但没有改好的迹象,反而愈发过分,祖母便绝了一味粉饰太平的想法。
  抛开祖母此时的心境不谈,经此一事,大伯娘和大伯,必然也要越发离心了。
  有的夫妻会在挫折中越发紧密,但大伯和大伯娘显然不是那一类,且是相反的。
  而祖母此番将大伯与大伯娘分开禁足,将大伯束在祠堂之内,显是有心要帮着大伯反省,想尽力挽救如今家中兄弟即将分崩离析的局面——但祖母注定要失望了。
  若于此时再生风波,那结果必将不言而喻。
  大山倒塌之日,就在眼前。
  当晚,张眉寿睡在了海棠居,与宋氏同眠。
  她记忆中,似乎从未与母亲这般亲密过。
  想到母亲一点一滴的改变,父亲的振奋,甚至是大哥上一世未曾有机会表露出的真诚纯粹、赤子之怀,以及三叔一家的相助,张眉寿忽而觉得分外安心。
  兴许这才是重活的意义——而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
  那样该多累啊。
  她原本也不是那块料儿,即便重活一世,却也只有这一双手而已,而没有取之不竭的力量。
  上一世那般独自一人苦苦支撑到死,却也没能护得住鹤龄他们,起初她只怪自己。可到了最后,转念一想——咦?凭什么怪她啊?
  但凡鹤龄他们争气一些,家人同心协力之下,怎能落到那般境地。
  哪怕实在倒霉得厉害,却也能相互扶持鼓励,不至于心中那般无助荒芜。
  单靠一个人出头,十次百次,拖到最后,即便是拼出命去,也是不够的。
  张眉寿靠在宋氏怀中,察觉到她的手在轻轻拍着自己的背,不由弯了弯唇。
  她本想独自护着母亲,却不曾想,母亲如今也学会保护她了。
  真好。
  不过啊,她还是要做得更多才行。
  谁让她活得久且老呢。
  ……
  次日,张眉寿从私塾归家之后,刚要让人去找阿鹿过来,却听阿豆来禀,道是客嬷嬷来了家中作客。
  张眉寿颇为讶然。
  这么快便有消息了?
  第143章 客嬷嬷的消息
  客嬷嬷作为附近一带还算有头脸的教养嬷嬷,登门作客,自然先要拜会张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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