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太阳冒出头,胡之然立即结账让工程器械滚蛋。几分钟,场地就空了。

    看着平整的河床,胡之然狞笑扭头,再看其他人的,等着劈头盖脸的一顿批评吧。

    高翰好歹睡了一会,去凑着老巴几个聊天施工去了。胡之然也凑过去。

    老巴问:“那边那个是不是徐明耀?我找这孙子去。”

    “今天他没时间搭理你。”胡之然知道,徐明耀麻烦大了,一会领导来忙前忙后的伺候还来不及呢。没准就因为这厮的举报,不仅水利口的人登门,还有国土资源也会跟着来。这场面,闹大了。

    “我管他是哪天,就今天了,逮着这孙子不容易。”老巴不干了。

    “就是,抓着他就先揍一顿。”另一个工人也咬牙切齿。

    这些人只会卖嘴皮子,就算人站在那让他打都不敢

    。

    胡之然转念一想,笑出声:“你真想去?”

    “啊,肯定啊。”老巴说:“咱这都是好几个月的钱,一个人一万,这多少,十几二十万呢。”

    胡之然说:“那你还是先等会,一会上面有领导要来。你就往领导面前一跪,哭着要钱。”

    “我才不跪呢。”老巴可不上当,胡之然这小子坏得很。

    另一个工人说:“也不是不行,这不就是告御状吗?”

    胡之然拍拍大腿:“就是这意思,要不你去,谁去跪我给谁钱,但必须要哭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然后往领导的裤腿上一抹。那感情,到位。”

    高翰拉了一下胡之然:“你干什么,不怕得罪人啊。”

    “我得罪谁了,农民工的工资不能拖欠。”胡之然理直气壮,自己的工钱也在其内呢,但胡之然穿的太好,气质也不像个农民工,就是去跪也起不到什么大作用,没准还被当做骗子轰到一边去。

    高翰小声说:“我们到这施工,最怕的就是有人给咱穿小鞋,闷声干活发财就行了。”

    胡之然却不以为然,树欲静而风不止,只要你挣钱了就有眼红的。自古以来,有权有势说话才算,草民谁在乎过。胳膊粗才有说话的权利。

    “别怕事,你越是怕是,越有麻烦,因为别人觉得你好欺负。”胡之然电话响了,随即走到一边接听,也不想听高翰的逻辑。

    电话是曲瑾瑜打过来的,胡之然接起来客气的问好。

    曲瑾瑜说:“小胡啊,你在工地上吗?”

    “我在呢。”胡之然说:“领导有什么指示?”

    “刚开完会,可能去工地转转。”曲瑾瑜说:“我听说工地上有人挖沙,没有你吧?”

    胡之然一听就明白,这是在说我们就要到了,你赶紧准备接驾。立即回道:“曲总真会开玩笑,我哪是那种人。我这已经平整好了,随时欢迎领导视察工作。”

    曲瑾瑜嗯了一声,随即挂了电话。

    回过头,胡之然对老巴说:“老巴,准备一下,谁去哭?”

    “我去。”有一个看起来很瘦弱的工人举起手。

    胡之然一看这个人的样子就觉得可怜,皮包骨头不说身上也不知皮肤病还是咋地,一块块黑点,看起来挺恶心的。长相也丑,但这个人胡之然知道,力气还真是不小。

    要是这个人抱住领导的大腿,两个人都不见得能拽开。

    胡之然有点欣喜,搓着手:“一会啊,你这样…”

    耳语了几句,胡之然这才猛地肃然说:“一定要哭出来,就算不哭出来也要搞点鼻涕出来。我们把钱要回来,我那份就给你一半。”

    那可是小一万,胡之然还真很是大方。

    一句话把另外几个人也听的耳热心跳,这么好的事?就当是办个丧事呗,替别人哭丧哪能赚这么多,就哭几嗓子就好几千,让人眼红。

    很多人不理解人性的贪婪,但所有人都明白一个道理,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能给得起钱,做什么都顺

    风顺水。

    胡之然想了想,把当时的工友都叫过来:“一会你们一起去,剩下的另一半工钱给你们分了。但有一点,一定要悲惨,心里想着,徐明耀不仅欠了你们的工钱,还糟蹋了你们的老婆。要恨,要委屈,要表现出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来。”

    “我把老婆送给他他也不要啊。人家是大老板,能看上我们家的老娘们?”一个工人开玩笑,原本还很肃然的气氛突然变味了,众人开始哄笑。

    胡之然很无奈,老子好容易把气氛烘到这了,你这一句话让所有人破功。瞪了一眼,胡之然说:“一会可别乱说话,领导要问什么,让老巴说。”

    老巴这人嘴巴还是很灵光的,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有老巴在,阐述问题很简单,就看领导接不接招了。

    胡之然想了想,又从其他工人中间找了一个比较年轻的:“哎,你,过来。”

    胡之然把自己的手机塞给对方:“会用吗?”

    “会。”工人不明白,还以为这老板疯了要送自己

    手机。

    胡之然说:“一会他们只要一跪,你就开始拍摄,是录像啊,把每一句话每一个人的脸都拍清楚。”

    “这…”工人挠着脑袋:“拍这个干什么?”

    “你就别管了,只要拍好就行了。”胡之然说:“拍好了前要回来我的那里面也有你的一份。”

    有钱就有干的,一听胡之然还给钱,见了亲爹一样高兴的答应。

    高翰说:“你这样会让领导反感的,谁喜欢被拍?”

    “又不是我拍的,我就不信他能抢手机。”胡之然嗤笑:“要抢手机所有人都跟着拍。这件事与领导本没有关系,只是几个要不到工钱急红眼的工人病急乱投医,看见个领导就跪下要钱。领导可以不帮忙,因为这不是他的本职工作,不在职责范围之内。也可以帮忙,这段视频发到网上,绝对正能量啊。体恤农民工,爱民如子,好领导。”

    没一会,胡之然说:“看,领导的车来了。”

    曲瑾瑜说是刚开完会,看来这个会还真是针对外牛

    角河工程的。呼啦啦的来了一大群人。曲瑾瑜也在其中,但作为乙方的人,曲瑾瑜只能在队伍的最后面。

    老巴这就要上前,胡之然一把拽住:“等会,我让你上你再上。”

    从上而下,一块块工地查看下来,领导的脸色变得铁青。原来想过,这些包工头会趁着这次机会挖点沙,这点小钱没人在乎,也懒得管,想要管也管不住。可谁能想到两三天的功夫,整条已开工的河道就被挖成这样,就像一帮帮挖坟的在找自己的祖宗一样。

    几个不知死活的人凑上去给领导打招呼,自认为跟领导很熟。还没走近,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数落。一看领导这架势,那是要犯大事。如果定性比较严重很有可能不在工程范围之内,那样,谁挖沙谁倒霉,一个跑不了。

    胡之然所在的位置不在最头上但也挺靠前,望穿秋水的等领导走进,胡之然上前问好。

    “你是负责哪一块的?”领导问话,就像谁欠了他钱一样。

    在明阳,胡之然很少看新闻,也不知这个领导是哪

    一位具体管什么。但是领导就对了,恭敬非常的说:“这一片是我的,对,就这块已经平整出来的。”

    “嗯?”领导眼睛一亮,严厉的口吻一下缓和了许多,对一旁的人说:“水利工程,忙在当下利在千秋,这是造福后人的。你看一个个,把河床挖成这样,你再看看这个小伙子,我觉得做事就很沉稳嘛,不急不躁不贪不念。工程,就应该给这样人来做。”

    胡之然受宠若惊,领导嗯了一声,迈步往前走:“我觉得这个小伙子可以,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

    胡之然连声道谢,就像被皇帝赐了一身黄马褂一样,脸上挂着欣喜的笑容。但心里不这么想,你说找你就行了,我知道你是谁吗,你知道我是谁吗,连个名字都不问,到时候我找谁去。好听的话听多了,哪有你这样给表彰的?口头表彰有啥用,只能拉仇恨。

    再前隔着一段就是徐明耀的工地了,领导走这几百米也够累的,一路走来一路上火,除了胡之然这一段之外再没一个能看的下去的。

    后面长长的队伍,人太多胡之然也只能用眼神与曲瑾瑜打招呼。

    眼看到徐明耀的势力范围,胡之然给老巴几人使个眼色。

    这几个货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差不多是立即就往前挤。

    这时候领导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看着已经走过的地方。

    胡之然赶紧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这地方不好,还轮不到徐明耀接受批评。如果这时候老巴上去哭天抢地的,徐明耀脚底抹油跑了咋办。

    领导与身后的两人小声交流着,看样子这事很严重。

    胡之然有些焦急,领导该不会累了不想往前走了吧。想想也是,从这往前看,就像鼹鼠打出了一个个地洞,那是河床,简直是战场,连战壕都挖好了。

    交流了几分钟,领导这才往前走。胡之然松了口气。

    等领导走到徐明耀不远处,胡之然扭头对老巴点点头。

    还没等老巴反应过来,那个瘦猴一样的农民工一头

    钻到前面,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领导也是一脸懵逼的状态,

    农民工扑倒在地抱住领导的腿,接着就是如丧考妣一般的大哭大嚎:“啊,我的命苦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