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下午六点, 两人一起坐电梯离开实验楼。
  在实验楼台阶前,庄辰停下来,“我去开车, 你在这里等一下。”
  这会是晚饭和下班高峰, 进出的学生和同事很多,在这里上庄辰的车不太好。
  于是宋瑾说,“我去校外等你吧, 反正不远, 说不定我到了校门口,你还没到呢。”
  庄辰反应过来, 点了点头。刚才他是看见宋瑾穿着高跟鞋, 就想着让她少走点路,忘记考虑其他的了。
  到了校门口, 宋瑾上了副驾驶, 等她系好安全带,庄辰发动车离开。
  晚高峰,堵得水泄不通, 喇叭声起伏不断, 听声音也能知道很多人非常不耐烦。
  现代人的情绪很容易被点燃,大家很多时候就像一个火箭筒一样, 遇到零星火点就能燃起来。
  春天温度适宜, 体感很舒适。最开始庄辰是开了一小半车窗, 现在堵得这么厉害, 他关上了所有车窗, 开了空调透气。
  这样就大大减小了外界的声音。
  车内一下安静很多, 两人相处的静谧氛围就被放大了, 但不压抑。
  两人倒也没有急着开口说话来打破这种安静, 相反都还挺自在。
  宋瑾右手肘撑在窗沿,按着太阳穴,头有点疼,按摩能稍微缓解一下。
  打破沉默的是庄辰,“下周六凌晨两点四十五有西班牙国家德比。”
  他提醒宋瑾这件事,同时也非常期待能跟她一起看球。
  宋瑾坐正,扭头,“我应该可以看。庄老师,你买球吗?”
  很多体彩公司在赛前会开一些比分彩票,有些球迷为了好玩会少量买一点。
  “不买。不过看球的一些朋友们他们可能会买一点。”
  “哦,我看看要不要买一点点,讨个乐呵。”
  “可以分开买两张,这样不管哪只球队赢,都会有中奖的喜悦。”庄辰建议。
  “对,有道理。我看看怎么买,以前没买过。”宋瑾听到这里就来劲了。从包里拿出手机捣鼓。
  车流终于动起来,宋瑾沉浸在买彩票的喜悦中,一直低头玩手机。
  过了会,她收起手机,抬头,坐正,就跟罚坐的小朋友一般,坐的直挺挺的。
  等红绿灯时,庄辰扭头看了眼副驾驶,“怎么了?买好了?”
  “没,我不能在车上低头玩手机,不然晕车。”宋瑾说。刚才一时大意,直到胃里有一点不舒服,脑袋有点发热、发晕,她才想起来自己正低着头。
  “难受?大概还得二十分钟才能到。要不我们就近找个地方吃饭?”庄辰温声道。
  “还行,能忍受。”宋瑾直愣愣地回,压下胃里那股不适。
  “过了红绿灯,你来开?开车的话会不会好点?”庄辰问。
  “好,等会我来开。”
  绿灯亮,庄辰发动车,过了十字路口又往前开了段,提前减速,轻踩油门,缓缓将车停在路边停车位。
  “下车后,先别上车。”朝宋瑾说完,庄辰从驾驶座出来,走到后备箱,打开,拿出一瓶水,走到站在副驾驶外的宋瑾面前。
  拧开瓶盖,把水递给宋瑾,“喝口水,歇会,透透气,等会我们再过去。”
  “谢谢。”宋瑾接过水,喝了一大口,又深呼吸了几下,胃里那股不适暂时被压下去了。
  “试着捏捏虎口,据说这样对晕车有用。”庄辰说完,举起双手给宋瑾示范。
  宋瑾照做。也不知道是她捏的地方不太对,还是力度不够,感觉没什么效果,不过还是照着做了会。
  三月底,傍晚的温度还是有点低,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会有点冷。一阵风过来,卷起路上零星的几片树叶,头顶的树枝哗哗作响,冷感更明显了。
  宋瑾觉得好了很多,“我没事了,我们上车吧。”
  两人重新回到车上。
  宋瑾开车过程中,庄辰没出声,不过他打开了车上的音响,放了一些舒缓的钢琴曲。
  “庄老师你喜欢钢琴?”宋瑾有点诧异。
  “嗯,钢琴曲容易让人心静下来。你呢?喜欢吗?要不我换一些其他音乐?”
  “不用,这首曲子我听过。”宋瑾回。她确实听过,很多年前,听人现场演绎的,至今印象深刻。
  随后两人都没说话,一起听音乐。宋瑾瞥见庄辰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在不停动,像是在按钢琴键一样。
  “你会弹钢琴?”
  “会一点,很久没弹了。”
  “哇,那也很棒。是从小就开始学习吗?是不是受到过父母很多压迫?”宋瑾开玩笑着说。
  中国父母一般都喜欢让自己孩子学点才艺,这样随时可以拿出来在亲戚朋友面前显摆一下,让他们享受众人艳羡的目光。
  但庄辰不是。
  “没人压迫我,小时候可能是觉得好玩,就学了点。”庄辰轻描淡写,将一段不愉快的时光深埋心底。
  “那你还挺幸福的。”宋瑾说。很久之后她了解到实情,有点后悔自己曾经这样武断下结论。
  庄辰没出声,只是低头轻轻笑了下。
  很快,车到了火锅店门口,正好前面有辆车要离开。宋瑾眼疾手快打了把方向盘,把车停了进去。这个点想要找停车位不是件容易的事。
  宋瑾下车,绕过车头,发现庄辰正从后车门弯腰出来。看见他手上拿的包,宋瑾笑了。
  她都忘记自己的手提包了。
  “包拿上吧,放车里不安全。”庄辰说着把包递给了宋瑾。
  两人并肩进入火锅店。
  选了处靠窗的两人火锅桌,坐下,宋瑾把菜单递给庄辰,“庄老师,你来点。”
  一边站着的服务员提议,“可以先把锅底点了,这样速度快一点。”
  “有什么样的锅底?”宋瑾问。
  “麻辣、菌汤、番茄酸汤、牛油、咖喱、泡菜。我们店是鸳鸯锅,可以选两个锅底。”服务员介绍。
  “庄老师你想吃什么锅底?我选一个麻辣。”宋瑾说,中午在食堂的吃的麻辣香锅不够辣,她还没过够瘾。
  “番茄酸汤。”
  庄辰低头点了几个菜之后把菜单递给宋瑾,“你再点一些。”
  “要喝酒吗?好像只有二锅头和啤酒,你爱喝吗?不用担心,我可以开车回去。”宋瑾低头看着酒水那栏说。
  “不喝酒。点可乐吧。”
  等菜上来的过程中,两人闲聊,也没刻意找话题。
  “庄老师,你在国外的实验室挺好的,怎么想着要回国?”之前那次讲座,宋瑾仔细了解过庄辰的学术背景,当时她有点不太理解。
  庄辰当时在国外实验室担任副教授只有一年多的时间,这么点时间都不够做完一个课题。一般而言,不会这么匆忙回国。这样回来可能就要把国外的一些成果放弃,而国内从零时开始。
  庄辰这个年龄是科研黄金期,放弃优越的条件选择从零开始需要很大勇气和魄力。
  “当时家里有些事,不回来以后可能会后悔。当时正好许老跟我联系,有这个机会,我就回来了。”庄辰没隐瞒,但也没说得更具体。
  宋瑾点点头,“挺好的,你拿的是终身教职吧?”
  “嗯。你跟徐瑶他们不是吗?”庄辰还真没了解过这些。他知道国内高校教职在改革,但具体情况并不清楚。
  “不是。我们是签了合同,三年考核,非升即走。”
  “非升即走?”庄辰看着宋瑾的眼睛,疑惑道。
  “对,现在很多高校已经不给铁饭碗了,基本都是考核制,达不到要求就得走人。”
  “你签的是什么样的合同?有什么要求?”庄辰凝视着宋瑾,同时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三篇sci文章,影响因子还不能低,一个国家级课题。”宋瑾简单描述。
  “这个文章只能是article?review能行吗?”庄辰想了解的更清楚。
  “只能是article,要是review能行,我们几个整天坐在办公室埋头看文献,写review就行。”宋瑾也有点无奈。
  “很苛刻的合同。国内太看重sci文章了,风气不太好。”庄辰皱着眉,语气有点气愤。他难得对某件事有些不满。
  到这里他才知道他推给宋瑾的上课任务是累赘,而之前以为带着她一起写review会对她有帮助,现在看来也不是当下她最需要的东西,说不定还会分散她的精力。
  所以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但是宋瑾对于写review这件事很积极,说明她并没觉得这些不重要,那她这样是做好了三年到期,考核不通过,准备走人?
  不然此刻,她应该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实验和课题上。
  想到这里,他有点坐不住了,面色凝重,双眸沉沉看着对面一脸淡定的人,“假设三年到期,考核不通过,你会怎么样?”
  宋瑾脸上浮上一抹笑,“非升即走,那就是走。不是我想赖在这里就可以的,白纸黑字的合同。”
  这边语气轻松淡定。
  那边心如水中沉铁。
  “走去哪里?”庄辰进一步问。
  “两位顾客,这是你们的锅底。”这时火锅店服务员端来一个大盆,里面是分成两半的底料,一边浮着一层花椒和红彤彤的干辣椒,另一边是淡红色的番茄汤。
  服务员把锅底放上,开了中火,“二位稍等,菜马上就上。”说完离开。
  庄辰一直看着宋瑾,但宋瑾的注意力都在红彤彤的锅底上,拿过勺子搅两边锅底。
  宋瑾放下勺子,抬头就对上了庄辰的双眸,眼珠转了一下,想起来刚才他问的问题,她还没回答。
  于是把中断的话题继续下去,“到时候可能先回家咸鱼躺一段时间。或者另外找工作,去其他要求不那么高的高校、研究所,也可能出国读博后,去处应该挺多的。”
  所以她不着急。
  但是他心急如焚。
  “要不review先放一放?你先把精力放在实验和课题上?”庄辰一时想不到好办法。
  宋瑾是断然不会要他给她文章的。如果她愿意,他可以举全实验室之力帮她。
  “不用啊,正好借着写review,我可以把这个领域了解的更深入,也是收获。我最近看了你给的资料,觉得自己有些进步。你是反悔带着我写review了吗?”宋瑾有些疑惑的看着对面的人,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不是,我们肯定要合作写review,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跟你签个协议。我担心review会分散你的精力,你到时候考核不一定能按时完成。”庄辰把话说清楚。
  “但我现在就想写,趁自己有写的冲动的时候,一鼓作气写完。要是过了这股劲儿,我可能就不想写了。”宋瑾说完,皱着眉,微抿着嘴,明亮的杏茶色双目有些期待又有些担忧地望着对面的人。
  她自己可能不知道,但在庄辰看来,这会的宋瑾有点像小女孩跟父母撒娇,“我就要这个玩具,就算不吃饭我也要这个”的那般模样。
  他一时间不好取舍,眼神闪烁,低头喝了口水,看向车水马龙的大街,避开她的双目。
  过了十来秒,再次看过去,发现宋瑾微偏着头,拧着眉,目光坚定,眼神灼灼地看着他。
  不用说话,他也知道她的意思。下颌线收紧,凝视了对面的人几秒,最终低下头,无奈开口,“那就现在写。我们把大纲讨论的详细一些,这样你要看的文献就相对少一点。”
  宋瑾的脸一秒放晴,笑容像窗外马路上盛开的月季灿烂明艳,白净的小贝齿格外耀眼,拿起面前的水壶,拿过庄辰面前的杯子,“来,庄老师喝水。”
  庄辰有些无奈,又有些想笑。
  没有办法。
  这时服务员推了个两层小车过来,放在火锅桌旁边,“这是两位点的菜,已经上齐了。祝您用餐愉快。”说完准备走。
  庄辰朝服务员说,“麻烦加一个水杯。”
  宋瑾已经用长长的公筷往烧开的锅底里加菜。每种菜,两种锅底里都放一些。
  庄辰也拿起一个夹子夹菜,不过他都是放在麻辣那边。
  “都放在麻辣这边,你吃什么?你能吃辣?”宋瑾正夹着一些油麦菜,抬头问,以为庄辰刚才点番茄锅底是因为不能吃辣。
  “我能吃辣。”
  宋瑾低头继续夹菜,心想,估计是需要拼两个锅底,所以他就随便加了一个吧。
  宋瑾夹菜的时候,庄辰用勺子朝小碗里舀了两勺番茄汤,然后把碗放在宋瑾面前,“先喝点热汤,这样胃会舒服点。”
  温热酸汤既暖胃又开胃。
  宋瑾双手捧起碗,喝了一小口,果然有点酸,不过味道真不错。味蕾一下受到刺激,都被激活了,整个饥/饿系统都被唤醒了,浑身神清气爽,刚才晕车的那点不适彻底烟消云散。
  接着又喝了一口,“好喝。我进火锅店都是点辣味锅底,原来番茄锅底的汤喝起来也不错。”
  宋瑾也拿起一个碗,舀了几勺汤,放到庄辰面前,就如他刚才做的那样。
  庄辰拿起碗,喝了一口,眨了一下眼,眼睫跟着颤动,眉头微蹙。一闪而过的表情。
  宋瑾注意到了。后面那碗汤,庄辰就没动过。
  ——看来他不喜欢酸的。
  ——所以他点这个锅底是让她暖胃,缓解刚才晕车的不适?
  看着咕噜咕噜的一大锅火锅,雾气缭绕、红黄绿白,煞是好看,同时宋瑾心里在冒五彩的泡泡,满溢温暖与温柔,心神恍惚,指尖发麻。
  抬眼看了眼对面,氤氲在雾气背后的庄辰的脸像是蒙上了一层滤镜,轮廓英俊又柔和,高大的身形在人声鼎沸的火锅店里,格外瞩目。
  这会他正低头在夹菜,周身的生活气里又带着点梦幻的不真实感。
  这时服务员送来一个杯子,庄辰往杯子里到了点白开水,递给宋瑾,“用这杯水洗筷子。”火锅店提供的是一次性筷子。
  宋瑾原本想着等会把筷子放进火锅里过过水就行。
  现在这样,感觉自己是个很难伺候的大小姐,她有些难为情,低头说,“那个…其实不用这么麻烦。”
  “没事,这个习惯没什么不好。”庄辰淡定地说,像是他一开始就接受了宋瑾的这个行为。
  宋瑾越发觉得不太好,脸微微发烫,也不知道是不是火锅店的热气熏的,有些心虚地问,“你不觉得我矫情?”
  “矫情?”庄辰怔了一下说,“没觉得。生活习惯而已。”
  然后又补了一句,“跟我相处不用这么小心,就跟朋友一样相处就行。”
  “朋友?不是同事?”宋瑾握着筷子,抬头,盯着庄辰问。
  普通朋友和同事虽然听上去关系亲密程度差不多,都是遇到了打招呼,偶尔赶上可能会一起吃个饭这种关系。但很多深入的话题和一些生活习性都会收敛起来。
  但是在宋瑾看来,这两者差别很大。
  因为朋友是她放在生活中的一种关系,而同事就是工作关系。就如她把生活和工作分得很开一样,朋友和同事也会分得很开。
  如果这两种关系要重叠,那一定是因为非常相投,如同她跟徐瑶他们那样。
  但目前她跟庄辰还不是这样。
  很快她又听到了一句,“我可以成为你的朋友吗?”
  宋瑾面色沉静地看着对面的人,手中的筷子都快要被她握断了,一时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不过也没错开眼神。
  她想要探究这句话背后的动机和可能的意思。
  只见对面的人掀了掀眼皮,放下手中的勺子,正襟危坐,回望她,隔着渺渺升起地水雾,起唇,“哪种朋友,你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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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剧场】
  作者:哎,斗不过,宋瑾又被套路了。
  宋瑾:是啊,明明我还在犹豫是把他划为同事还是朋友,怎么一下就跳过了这个步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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