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少瑜掏出烟火信号的时候,突然被人给一把按住。

    他回头时,只见铁立正目光阴沉地望着他。

    “跟我走!”铁立拽着纪少瑜,不由分说地将他带走了。

    那一处依旧静无声息,仿佛从没有人来过,可那被踩踏过的青草却怎么也抬不起头来。

    荒野之外的阴暗处,纪少瑜回望着铁立道:“铁哲此人留不得。”

    铁立当然知道,铁哲的存在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盯着纪少瑜,认真道:“你知道当初余家为什么要分一明一暗两处势力?”

    “你知道为什么我明明是玉娇的亲舅舅,却始终不能承认?”

    纪少瑜握紧手里的长剑,目光一点一点地变得冷肃。

    他猜到了。

    铁立背过身去,淡淡道:“丹阳村的深潭里确实埋着珍宝,可那不过是当年余家运走的十分之一而已。”

    “小吉是我故意给玉娇的,我知道大燕皇帝多疑,

    要想真正打消他的疑虑,除非漠北没有人来。”

    “可事实证明,漠北来人了。”

    “玉娇是你的未婚妻,是余家的外孙女,单凭这一点,足够你纪少瑜不顾一切地追击铁哲,足够余家受制听从你纪大人的调遣。”

    “更何况,铁哲的手里还有宋子桓。”

    纪少瑜望着铁立那孤高冷傲的背影,隐隐明白,铁立到底想做什么?

    他默了片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想要釜底抽薪,我可以帮你。”

    “可是玉娇的安危我不放心。”

    铁立正视着纪少瑜,淡淡道:“玉娇是我的外甥女,我不会让她有事的。”

    “晚上我会安排你们见上一面,不过见过以后,你不能带走她。”

    纪少瑜觉得胸腔里闷闷地痛着,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从一开始去江南,铁立就没有信任过他。

    看到小吉的时候,他就有所怀疑。

    可…余家竟然还有人想要回漠北,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

    天色将晚的时候,铁哲等人进入了隐蔽的山林。

    赵玉娇扶着宋子桓走在前面,一路上可见树木被砍伐过的痕迹。

    这一片,并不是无人的山林。

    铁哲见赵玉娇专门朝着开辟过的路径上走,忍不住嘲讽道:“你别指望能有人救你们?”

    “有宋子桓的人在,余家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还有…宋子桓的人只会暗中跟随,不敢跟我正面对上。”

    赵玉娇想,真是好狂妄的口气。

    宋子桓喘着气息,因为疼痛,他每走一步都很吃力。

    赵玉娇支撑着他的身体,头发乱了,额头上全是汗珠,走了许久也不哼一声。

    宋子桓觉得喉咙像是着了火,明明有许多的话,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他的目光时而清明,时而昏暗,像是已经病入膏肓。

    赵玉娇怕他撑不住,眼见天色越来越晚,忍不住与他絮絮叨叨道:“许久没有走这么多的路了,我突然想起了我小时候。”

    “那个时候,赵家还很清贫。我记得有一次,邻村有一位老夫子过世了,我爹要去看。”

    “我年幼不知道事情的轻重,只知道我爹要出门,

    便央求着他带我一起去。”

    “我爹要举着照亮的火把,背着我很不方便,我就说要自己走。”

    “那是我走得最长的一段路,回家以后,脚都起水泡了。”

    宋子桓虚弱地对着赵玉娇笑了一下,他想跟赵玉娇说,他还撑得住。

    可又觉得自己救不了她,不免心生愧疚,连面容都苍白几分。

    忍了片刻,宋子桓还是忍不住道:“你怕不怕?”

    赵玉娇摇了摇头,她想起铁立对她和杜鸣的异样,想起纪少瑜对铁立淡淡的敬意,还有宋子桓在余家马场的事情。

    他们都知道,只是瞒着她。

    “昨夜你怎么会过来的?”

    宋子桓抿了抿干裂的唇瓣,小声道:“有人引我过去的。”

    赵玉娇明白了,她和宋子桓被抓不会是这样简单的。

    她的心略微地定了定,脚下的步伐也越发坚定起来。

    铁哲一直跟着她,发现她不喊累也就罢了,还越走越有劲。

    他在心里暗暗嘀咕,莫不是她血统的原因,骨子里该有的那一份气势一直都在。

    只是他低垂眼眸想事情的时候,突然撞上了突然停下的赵玉娇。

    他个子高大,这一撞,赵玉娇和宋子桓都摔到在地。

    为了不让宋子桓伤上加伤,赵玉娇连忙使了劲拉了宋子桓一把,自己先摔在下面垫着。

    路上有树枝搁着她的后背,宋子桓又重重的压下,赵玉娇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脸色也一下子苍白起来。

    铁哲见状,连忙一把扯开宋子桓,将她扶起来道:“你走得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停了。”

    林荫深处,那昏黄的灯光一点一点地透过来。

    巴图上前对着铁哲道:“前面似乎住着人。”

    铁哲往前看了看,不以为意道:“这山林里住的,无非就是猎户,有什么好奇怪的。”

    赵玉娇顾不得自己的背,起来就去拉宋子桓。

    铁哲紧箍这她的手腕,不准她去。

    他冷声道:“一个快死的人了,也值得你这样不管不顾的?”

    赵玉娇挣脱不了铁哲的紧箍,眼睁睁看着巴图把宋子桓当死狗一样拖着往前。

    “你住手,他若是死了,你们也离死不远了。”赵玉娇怒斥。

    她瞪着铁哲,目光前所未有的冷戾。

    铁哲咧开嘴,笑得杀意尽显。

    “心疼了,你知道他杀了我多少人?”

    “没有将他分尸,已然是我仁慈了。”

    赵玉娇冷嗤,什么仁慈,分明是怕鱼死网破而已。

    她挣脱铁哲的束缚,往前奔去。

    铁哲大步从她和巴图的身边走过,冷声道:“让她扶。”

    巴图乐得自在,将宋子桓随手一扔。

    赵玉娇气得浑身发抖,却强忍着,先扶起宋子桓。

    宋子桓呕了一口血,浑身冰冷,愧疚难安地望着赵玉娇。

    此番他很累,很想睡。

    可他不敢闭上眼睛。

    他对赵玉娇道:“他要拿你跟你两位舅舅谈判,不会伤你。”

    “但是你不能为了我触怒他,不然我就是死也不安心。”

    赵玉娇捋了着宋子桓沾着血污的头发,帮他擦着满是泥垢的脸庞。

    曾经多么风流潇洒的贵公子,此番却狼狈得奄奄一

    息。

    她眼眶忽而红了,忍不住落泪道:“再忍一忍好不好,我知道你很痛。”

    “可是你活着,我就觉得还有希望,我也不怕他们。”

    “若是你死了,我就很怕了。”

    宋子桓见她哭了,眼眶也跟着湿润大半。

    他胸口疼,骨头疼,身体没有一处感觉是好的。

    深深的绝望笼罩着他,他在想,昨夜明明有人引他去的,踏进她院子的那一刻,他不是没有警惕心?

    他只是害怕,自己不去会后悔。

    果然,就算他正受着折磨,可得了她这一句,比什么都好。

    宋子桓虚弱地笑了起来,然后道:“你扶着我走,我就觉得还有些力气。”

    赵玉娇闻言,面色缓和一些,连忙扶着他往前。

    她一边走,一边跟宋子桓道:“小时候我很怕狗的,因为被狗追过。”

    “可是有一次我带玉安出去,遇到有狗追的时候,我就不那么怕了。”

    “因为玉安也很怕,但我是姐姐,我要保护他。”

    宋子桓不知道怎的,突然就觉得心窝一片滚烫。

    自从知道心在她那里以后,他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

    ,感觉到幸福无比。

    …

    前面的铁哲已经敲开了猎户的房门,有一个年岁三四十的男人走了出来。

    男人身材高大,眉眼冷峻,不悦地望着铁哲,狐疑道:“你们是谁?”

    铁哲道:“我们是路过的,借你的地方歇一歇,别的话不要多问。”

    说完,便给了男人一锭银子。

    那男人捏了捏银子,扫了他们一行人,不咸不淡道:“可以的,不过我还有一个儿子也住在这里,一会他回来你们不能伤害他。”

    铁哲嗤笑一声,看着猎户房里放着的弓箭和柴刀、剁骨刀等等,心想到是遇到一个敢杀生的。

    不过他们无意惹事,自然也不会平白无故杀猎户的儿子。

    远远的,那个一直在林间潜藏的人,看着赵玉娇扶着宋子桓一步步靠近木房子的时候,手微松,原本捏着的两只野兔也趁机逃脱,不一会便蹿得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