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中午还是阳光明媚,如今又飘雪了。
  有一片雪花落进颜生领口,冻得他缩了缩脖子,又接着道:
  “我昨日说错话了,惹得姐夫生气,才会失手将我推倒,这话我没告诉表姑,我也没怪他,只是想跟姐夫道个歉。但他好像不愿理我,你替我转告可好?”
  不是自己摔倒,是卿书推的?但卿书说是颜生被吓到后……
  “你说何事惹得他生气?”李玉问,快到大门口了,瞥见门口停着的马车,她停住步伐。
  颜生的鼻头被冻得发红,他绞着手指:“唔,就说了些京城的事情。”
  “京城,你说了白家的事?”眯起眸子,李玉一听便猜中真相。
  她对夫郎的父家了解不深,因为从未想过了解。
  成婚一年后,偶然的机会,她才从母亲那儿知道是白家犯了事儿。白家家主被关,死在了牢里,白家正君又病故,留得卿书一个独子,无奈嫁入李家。
  倘若不是提及白家,卿书不会这么大反应,她把对方带出厢房时,他的眼角因为哭久了泛红,眼睛还有些肿。
  李玉心里就跟针扎似的,在她看不到的角落,上辈子的夫郎是否也这般哭呢?
  颜生望见了李玉眼里的责怪,轻轻捶自己的脑袋:“就是聊天时,脑子的反应没有嘴快,说了一些京城近况,问他家里发生何事,大家公子怎么嫁到琥城,我真的只是好奇……”
  他的表情天真,又带着一点担忧:“毕竟李家是商贾之家,我问姐夫能否适应这里的生活,怎么成亲不见父母……我不知道不能问,他肯定伤心了。”
  深吸一口气,李玉闭了闭眼,她能说什么,怪颜生多嘴么,可对方又不知情。
  她同白卿书成亲,家里放出去的消息是因情谊而结亲,表弟不知也正常。
  但倘若表弟知晓呢?倘若他从别的地方打听到卿书的背景,是否就是故意而为?一时之间,李玉不知自己是否应该相信颜生。
  “表姐别不理我,我可能太多管闲事了,但我是关心表姐夫。”颜生像小时候一般软软地撒娇。
  “上车吧,你也到了适婚年龄,以后别这般莽撞。”
  李玉想着表弟早些嫁人便好,别像前世一般,和一个女子拉拉扯扯,等到她去世都未成亲。成亲后心放在妻主家,同卿书的来往便会少。
  她死后,卿书也死了,文意到坟前哭诉,说是颜生陷害的。这句话犹如惊雷在她不存在的脑中炸响,不愿相信,又害怕是真实。
  此时的颜生一如自己记忆中的小郎君,偷窃传家宝之事还未发生。她想慢慢探索事实,先按兵不动。
  对方乖乖上车,坐稳后,李玉瞧见载着他的马车驶远,那口气在心中吐不出来。
  无论如何,还是得去安慰夫郎。谁料卿书嘴里说着不介意,晚上就住进了偏房。
  “公子不是对您有看法,他让我向您传个话,他今晚想独自睡,过了今晚便好。”文意出来说。
  什么今晚明日的,李玉只知道每次白卿书说要自己待着,后面待她就会冷一些。也因为如此,两人感情总是好了又坏。
  卿书的性子,需要的不是单独一人冷静,因为他会想到奇怪的地方去。李玉以自己的经验教训得出,最好的办法是逗他开心,让他忘记烦恼。
  她不愿意,但又不能强行在文意跟前破门而入。
  “唉,你若是为了你家公子着想,就应该让我进去,夫妻哪有成亲不久分房睡的?”
  好吧,有过一次前科。她尴尬地继续忽悠,表情开始严肃。
  “卿书如今在琥城又没有能帮衬的人,也就你一个小厮。如今他心情不好,自然是我这个妻主安抚,若是他一个人想岔了怎么办,赶紧让我进去看看他。”
  文意是忠心,每次只会听从主子的吩咐。但正如在客栈将李玉放进去一般,他盼着公子在妻主家,同李小姐过得好,最终答应了:“您进去可不能同公子吵架啊。”
  哪里会吵架,这辈子都不敢再吵。
  进去后,关门声将在窗前望月的人惊动。
  白卿书见是李玉,仿佛在他意料之中。不知何时开始,这人总是固执地推开门,走到自己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奉上今日的更新~
  第8章
  李玉见他离窗太近,有些担忧:“外头风还是有些大的,不怕着凉?你的风寒才好没多久。”便上前将窗户关了只剩半扇。
  “心情不好,妻主今晚就让我在这儿歇息吧。”白卿书最后作了一次抗争。
  他觉得面前这人,固执的时候是真固执,作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也是,倘若这样的要求被公公听到,或许又会被说自己不守夫道了吧?
  谁知李玉笑着应了,她替白卿书披了一件衣裳,语气轻松:“你想在哪儿睡都行,我就是过来看看你,我爹今日说的话,你别放心上。”顺便在这儿蹭张床。
  “对了,颜生说要向你道歉,无论如何不应该这般打听别人的事情,弄得大家都不愉快。”
  她见夫郎的面上起了一丝波澜,又道:“过去的事情就忘记吧,我会替两位长辈好好照顾你。”
  白卿书的目光变得冷冽。
  忘记,忘记什么,又教他如何忘记?
  他想起自家温文尔雅的母亲去世的时候,家里为她做了一个灵堂。母亲在朝堂上结交的好友们,没有一家愿意前来,都是远远避开。
  他厌恶那些官场上的交道,厌恶那些人心,这也是他为何答应父亲遗命的原因之一。
  白卿书又想起了李玉的转变,是因为知晓了这些事才待自己好么。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他激动起来,面上一抹潮红。
  李玉不知道自己刺到了夫郎的何处,让他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但她今日是难得的好脾气,端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热茶,双手递给白卿书,“自然不是怜悯,那些事与你何干,我娶的是你这个人。”
  再说下去两人说不定又得吵起来,还是早些洗洗睡吧,今日也够折腾的。
  本是说来看看对方,最后她就赖在这儿不走了,表情那叫一个委屈,还说什么“卿书怎忍心让我独守空房,我可以替你暖被窝”,最后白卿书叹口气,输给了她。
  一般女子在成亲后不都是要缠着夫郎同房吗,可妻主从来都没有强迫过自己。
  洗漱后,白卿书先行上了塌,一双圆眼望着李玉,难不成她是想同我欢好,又不好意思说。
  二人都躺好之后,幽幽的声音响起:“妻主可是要我伺候?”
  “咳咳咳……”
  李玉怎么也是去过花楼的人,瞬间秒懂,一时激动便呛了嗓子,咳嗽着使劲摇头。自己何时说过要伺候了,在夫郎眼中自己就是这般的人吗?
  哎,形象啊!
  “我知晓咱俩如今还没到两情相悦的地步,所以,呃,同房之事不急。”她希望卿书将自己交给她时,是喜悦的,不是纯粹的夫妻义务。
  “你不必多想也不必去猜,只看我今后的表现,我就是想同你好好过日子。我只望你遇见不愉快的事,能够与我说,遇见欣喜之事也能同我分享。”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
  忽地想起窗户没关,难怪盖着被子也有些许凉意。李玉想去将窗户关上,脖颈却被人搂住。
  “别去。”夫郎不给自己看他的正脸,她伸手去挠他的痒,脖子便被箍得死紧,险些喘不过气。
  “哎哟,好了我不去,你松些。”
  卿书这样的反应,李玉心头是高兴的,她看见自己怀中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莫名觉得对方像一只小动物。
  接下来几日又是在绸缎铺的忙碌。
  李玉算账好,接待客人又自然流畅,加之快到年关,生意蒸蒸日上。她顶着一张好看的容颜,轻轻冲着客人一笑,那些郎君便红了脸,晕乎乎地买下她推荐的绸缎。
  “啧啧,在店铺里都不忘记祸害人。”
  周如意见李玉真的一心向上,也在考虑要不要听从家里的话好好念书。她时不时给李玉带来烧酒烤鸡,偶尔就会调侃一句。
  “不知你在说什么,我就是好好的在做生意。”李玉都懒得理她。
  “哎,你同你家夫郎进展如何了?”周如意多话得不行,即便李玉不理她,也要问东问西。
  “我看你店里的客人,除了那些郎君之外,还有不少女子。人家都是来给家里买礼物的。你怎么不买点礼物讨你家夫郎欢心?”
  这话倒是提醒了李玉,她是想买点小玩意儿送给卿书,但一直没选好,结果忙来忙去就忘了。
  胭脂水粉,卿书是从来不喜的;好吃的点心,家里时常买也不缺这个;衣服布料更不用说。
  挑挑选选了好久。最终在市集上,看见有人卖小动物,李玉一眼就看中了那白棉花团儿似的雪兔。
  那只兔子红眼睛,毛绒绒的,瑟缩在竹筐里,一碰它,两只腿儿就使劲蹬,还挺用力。
  卿书时常在家里,也没什么知心好友,买只兔子陪他说说话吧。
  “物似主人形。看着挺仙气,不好接近,实则玲珑可爱至极,哈哈哈……”
  李玉付了钱,将那兔子抱入怀中,这会儿它乖顺了,长长的耳朵微微动了动,仿佛在偷听。
  ……
  送了兔子后,头一个欢喜的不是卿书,而是文意,他盯着那团白不眨眼,连声叫道:“公子公子,咱们养它吧!”
  “要叫主夫。”李玉嫌文意碍着自己同夫郎独处,不满道。
  “哦,主夫。”文意吐吐舌头,又开始逗兔子。
  李玉将兔子递过去:“卿书要抱抱它么?”
  怔愣间,手上便多了一只活物,白卿书捧着兔子不敢动。
  他觉得它好软,温暖,柔弱,一不小心便会失去生命。
  “我,我养不了的……”
  他跃跃欲试,又有些胆怯。自己从前也曾养过动物,无论是淘气的猫还是温顺的狗,甚至鱼,都没能活下来。他应当是不适合养的。
  恰恰相反,李玉从小就爱养动物,一会儿喜欢这个,一会儿喜欢那个,经验丰富。她拍拍胸口:“别怕,不还有我么,我俩一起养。”
  还能同夫郎亲近,何乐而不为?自己真是太明智了。
  白卿书收下了那只雪兔,之后他待在屋子里看书习字的时间变少,活动改为逗兔子。
  这只雪兔还小,爱睡觉。每逢有暖阳之日,白卿书就得把它抱到院子里晒太阳。
  李玉也不知自己这个礼物送得好不好,因为这只雪兔分走了夫郎的注意力。她叮嘱阿涂买上好的苜蓿草作饲料,时常去喂,意图增进同夫郎相处的机会。
  白卿书怕兔子冷,给它垫了厚厚的干草,将它的窝放在火盆附近。怕它跑出来受伤,又不想它的窝太小,便定做了一个大笼子,特别细心。
  这不是挺会养的么,李玉想着若是有一天,卿书能将这份心转移到我身上就更好了。
  她在一旁看,白卿书其实是有些不自在的,他学了很多养育的知识,其中有不少是询问李玉而得。
  可是小兔实在可爱,他总忍不住抚摸它洁白的绒毛,然后露出浅浅的笑容,好似在李府的日子,少了许多拘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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