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姨娘看着郭姨娘,渐渐平静下来,但仍是目光痴呆着带着凶恶,看起来随时可能再次发作。

    沈清兰隔着人群望齐姨娘,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那个陪着自己长大、疼爱自己、给自己唱曲的齐姨娘,彻底没有了……

    “齐姨娘。”她想走过去。

    “小姐!”好些人一起拦住,紧张地道,“别过去,她会伤人!”

    连沈良都长叹一声,“兰儿,你到你母亲身后去。”

    沈清兰不动,依旧望着齐姨娘。

    郭姨娘回身哭道,“老爷,太太,齐姨娘这个样子,怎么能进京呢?还是让我们留下吧。”

    林氏沉默不语,她对齐姨娘是责任,对郭姨娘更是情分,哪里舍得?可眼下这模样……确实没法带着一起长途跋涉。

    她看向沈良,毕竟是沈良的妾,沈良在,她不做主。

    沈良唏嘘不已,摆手道,“罢了,留下吧,再留几个人照顾你们,等明年开春,天气暖和,齐姨娘身体好些了,你们再进京吧。”

    郭姨娘谢恩。

    既然沈良发了话,林氏便安排下去,“新买的院子也可住人,家具物件样样都有,但凡缺什么,只管再添置。”又挑了两个丫头。

    红月下跪,要求陪着郭姨娘。

    林氏考虑到红月在郭姨娘身边已久,照顾齐姨娘也有经验,既然她有这个心,留下也好,当即允许。

    因为齐姨娘这一场闹腾,出行的时辰就不得不推迟,齐姨娘死活不肯坐马车,郭姨娘就哄她说上街去看雪逛街,扶着她步行过去,林氏放心不下,也带着赵妈妈跟着去,亲自看一看小院的情况。

    沈清兰也坚持跟了过去,又自己做主加月钱,重新雇了两个厨娘专门给她们做饭,林氏知晓了,夸赞她懂事。

    齐姨娘闹了一早上,到这院子就昏昏入睡,郭姨娘出来,对着林氏磕头谢恩。

    林氏扶起,两人相扶,亦是四行泪流。

    林氏叹道,“纵然是当初齐姨娘挺身而出为你开脱,这些年来,你对她的好也足以报答了,何必做到如此地步?我将你们俩留下,心中也是愧疚难当。”

    郭姨娘苦笑,“太太不必愧疚,太太对我恩重如山,我才着实是无力报恩了,不能一路相随,太太保重身体。”

    两人洒泪一番,又与沈清兰絮絮叮嘱,而后,再次告别时,已近午时。

    林氏带着沈清兰回到沈府时,行礼早已装好,陆大人带着陆新明,还有张大人、卢大人都来送行了,甚至车前还有十几个士兵模样的人,沈良正与他们说话。

    徐昭和翡翠也在,翡翠看到沈清兰,撒腿就跑来迎接,眼眶红得像只兔子。

    “小姐……”

    沈清兰摸摸她的头,笑道,“让你久等了。”

    “小姐怎么这么说。”翡翠吸了吸鼻子,想和平时一样粘她,到底人多不好意思。

    沈府门前男子众多,沈清兰行了个礼就登车回避了,翡翠跟着爬上车,和碧玉等人又说了好一阵话,实在是耽搁不起时辰,才依依不舍的被赶下车。

    风雪早已停了,整个会州都是白茫茫一片,一列马车从沈府徐徐离去,马蹄声和车辕压雪的咯吱声连绵不绝。

    翡翠站在原地,哭得惊天动地,徐昭无奈得安慰,一年前的大雪中,他奉命迎接沈家到来,手持钥匙引进府;一年后,仍是大雪,他来送行,也重新收下那串钥匙,沈家依旧是那个沈家,人口简单……不,更简单了,因为翡翠留下了。

    因为出发太晚,路上雪后路滑,第一晚只赶到城外五十里地的驿馆就落脚了,这也正是一年前来会州路上的最后一个落脚点,也正是在这里,他们得知西羌攻城,卫长钧当即部署赶赴战场,沈良得知后,也带着他们连夜往城里赶,也正是这一腔忠君爱民之心,赢得同僚们一致敬重与百姓的爱戴。

    转眼一年过去,驿馆中的驿丞未变,百感交集地将众人迎进小院,交代下去要设宴款待。

    沈良赶紧阻止,谢过心意。

    会州地阔人稀,虽然野外可猎、黄河有鱼,但一旦入了冬,可食者寥寥,比不得中原繁华,就算沈家平时也不浪费,驿馆清贫,当然更不能奢侈了。

    在沈良的坚持下,驿丞张罗了一顿家常饭菜,心里过意不去,把馆内的被子褥子都搬出来,给女眷们铺盖上,暖暖和和。

    饭后,沈清兰窝在林氏身边,听林氏和赵妈妈聊天,才知道一路跟着的十几个士兵都是北关胡俊峰的手下,被派来护送沈家一行。

    “胡大人不是一向不与文官往来的嘛?”沈清兰好奇的问。

    林氏笑笑,胡俊峰一句文臣武将互不往来,会州几乎无人不知,但他与沈家来往已不是第一次,从最初的管家妈妈,到儿子胡佐,最后亲自登门,也都是众人看在眼里的。

    一开始,林氏觉得是沈良官场人缘好,到后来,她就明白了,官场人缘好的不是沈良,而是卫长钧。

    可这话没法和女儿说,便找了个理由,“你父亲毕竟是朝廷命官,奉圣旨入京,胡大人担心西羌骚扰,故而让人送上一程。”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要是沈家在会州势力范围内遇袭,胡俊峰这个北关统领就脱不了干系,派人跟随这种事,既送了人情,又保了自己,何乐而不为?

    沈良看了眼妻子,干咳一声,没有反驳,毕竟胡俊峰确实也存了几分这样的心思。

    再往前走了两天,胡俊峰的人一直送出会州界碑又十里处才止步。

    马车停下,沈清兰好奇的探出半个脑袋往外瞧,正好看到那一队人马列队,领头人拨转马头向沈良抱拳辞行。

    “沈大人,我等就送到这里,该回去复命了。”

    沈良拱手,“多谢诸位将士,请代沈某向胡大人致谢。”

    “沈大人客气了,沈大人沿着这条路继续前行,自会再有人接应。”那人说罢又转向莫安,“莫兄弟,你知道对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