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兰迟疑,“不知徐户书家中可有妻儿,冷不防带个孩子回去,就对徐户书没有影响?”

    徐昭耸肩轻笑,“我如今孤家寡人,无惧闲言碎语。”

    沈清兰有些诧异,她看徐昭年纪也有二十六七的模样,又是个吃皇粮的户书,这样好的人怎会没置妻室?然诧异归诧异,不便过问,点点头,让碧玉把女娃递过去。

    谁知女娃不同意,搂紧碧玉不松手。

    徐昭逗了几次,女娃谁都能抱,只是不肯要他。

    “这是……嫌弃我?”徐昭苦笑,揉揉鼻子,“我长得很寒碜、很吓人吗?”

    翡翠在旁边嘀咕,“你以为呢?”

    “……”徐昭无言以答,瞪着她满脸僵硬。

    如此,女娃不肯叫徐昭抱,大家都无奈,决定仍由沈清兰带回去,好在大家都戴着面具,就算被有心人盯上,也没有确切证据说与沈家小姐有关。

    回到沈府,沈清兰先去见林氏 恰好沈良也在,两人看到一个娃儿,都吓一跳。

    林氏先惊呼出声,“兰儿,你一个姑娘家出门,怎么多了个娃娃回来?”

    沈清兰将事情始末叙述一遍,林氏先叹了口气,叫来赵妈妈,抓一把怡糖哄着接过去,给她洗澡换衣去了。

    林氏叹道,“你这运气也是罕见了,第一次出门逛街,还能捡个人过来,万幸是晚上,你们也算聪明,戴着面具,回头再点送回去,也就无人说嘴了,要不然,难免有麻烦。”

    沈良倒是很高兴,乐呵呵的,“身正不怕影子斜,兰儿心善,救这娃娃回家,要是被人贩子捡起,将来不知怎样悲惨,或者无人过问,这样大寒的夜里,岂不被活活冻死?我看兰儿此举是大功德!”

    林氏生气,嗔道,“功德是功德,要是伤了兰儿的名声,谁来报这功德?”

    沈良摸摸鼻子,笑而不语,他向来说不过妻子,也不会争吵,默认即可。

    沈清兰心里羡慕父母恩爱,撒了会娇,准备离开,却见赵妈妈匆匆而来,手里捏一张纸。

    “老爷,太太,您们瞧。”

    沈清兰好奇,也凑过去,这一看,傻眼了。

    原来纸上寥寥数字,字字泣血,写了女娃的生辰八字,又说“生父无情,一去不返,母无力抚养,只好弃之街道,送与有缘人,结草衔环,感激不尽,云云”。

    林氏气得“啪”地把纸拍在桌上,骂道,“什么狗屁父母!生而不养,又何必生她?若不是兰儿拾回,一条小性命还不知怎么被糟践!”

    沈良也是唏嘘不已,“既然是有意抛弃,那徐户书是怎么也找不到人家了,不会有人去衙门认领了。”

    沈清兰心里苦涩,越发怜惜那个小娃娃,问道,“如今,父亲、母亲怎么个打算?”

    林氏摆手,“你先回去,这事我与你父亲商议再定。”

    沈清兰料想母亲不会不管,已经放下心,告辞回房。

    碧玉和翡翠把买回来的几个灯笼挂在门口,她们都知道女娃的身世,各个心情沉重,没了嘻乐的兴致,安安静静服侍沈清兰洗漱入睡。

    三人心事沉沉,皆辗转半夜,才困倦入梦。

    沈清兰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梦中,她提着个兔子灯笼在街上游荡,一开始,满大街都是人,笑语喧哗,灯火映天,渐渐的,走着走着,人渐稀少,灯渐疏落,景色趋向清冷,再继续走,已见街道空阔无人,灯光尽灭,天幕似一口黑锅压下,连颗闪烁的星子都找不着,唯有自己手里这盏灯照出的方寸之地,如同离津渡口的一点幽魂,在呜咽的寒风中飘飘悠悠……

    沈清兰举目四望,除了如泼墨般的黑夜,什么也看不见,不由的升起一股寒意。

    她喊碧玉,喊翡翠,又喊父亲、母亲,风声低鸣,无人应答。

    暗夜中,有哭声嘤嘤传来,揪心断肠,沈清兰循着哭声过去,举起灯笼照,才发现是个两岁左右的小女娃儿,她就问,“你的家人呢?”

    女娃儿哭,“他们都不要我了。”

    沈清兰觉得心疼,准备安慰她,却见女娃儿又哭,“没人要我,也没人要你了。”

    “……”沈清兰一怔。

    女娃儿继续哭,“说好的要陪我看灯,怎么不来呢?明明已经来了,却又把我抛在这里,自己走了呢。”

    “……”沈清兰像是心里有什么被压住的东西被哭声勾起,快要翻腾出来。

    “姐姐,言而无信之人都是坏人!我在这里哭哭啼啼,还不知抛弃我的人在哪里欢歌笑舞。”

    沈清兰心里那个被压制的怪物猛地一挣,挣开约束,跃了出来,她因此开始翻江倒海的难受,委屈得想要哭,想和女娃儿一样,将灯笼一丢,蹲在墙角淘淘大哭,然她没有,就那么直愣愣地站在那浓墨似的黑夜里和漫卷的寒风中,轻轻地告诉自己,“我,不受蛊惑。”

    醒来时,窗外已露曙光。

    翡翠笑嘻嘻地扑过来,“小姐醒啦?怎么不多睡一会?”

    沈清兰揉揉眉心,茫然回想了下梦境,又想起自己带回来的那个女娃儿,起身穿衣,“早点去请安,父亲应该还在,顺便看看那个孩子。”

    利利索索地穿戴完毕,主仆往林氏那边去,一出门,沈清兰无意中抬头看了眼悬挂的灯笼,愣道,“我的玉兔灯笼呢?”

    碧玉和翡翠面面相觑,“昨天晚上,就是挂在这里的呀。”

    “早上没人来过?”沈清兰奇问。

    “没有啊。”碧玉一脸笃定,“婢子寅末起的,一直在这呢,没人来啊。”

    沈清兰满腹疑惑,还是先搁下,先去给林氏请安。

    果然沈良还没走,正在和林氏说话,见她进去,先招手了,“来,兰儿,我与你母亲正在说那囡囡的事。”

    沈清兰挨在林氏身边,“父亲、母亲准备怎么安置?”

    沈良说道,“虽然囡囡的家人留了字条,但是,衙门该查还是得查,查到了,核实情况再做安排,查不到,也另有安排,这段时间,先在府上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