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过来张罗,听口音知道她们都是外地人,立即推荐当地特色美食,夸得是天花乱坠、人间少有,最怕御膳房总管听了都要自惭形秽。

    沈清兰笑,“处处都有特色风情,你光说不管用,把菜端上来,我们看过、尝过,说好才叫好。”

    伙计拍着胸脯保证。

    果然送了一桌菜肴来,蒸炒焖炖煎煮炸,瞧着当真不错。

    沈清兰挨个尝一筷子,赞道,“确实别有风味!”又问了伙计,酒楼楼上可住宿,索性央着林氏在这住下,也不必再找驿馆了。

    林氏尝了菜,也觉得不错,吩咐春兰去搬东西入房。

    伙计高兴起来,又把城里城外统统介绍一遍,说道,“太太、小姐,二位远道而来,是为走亲访友,还是游山玩水?”

    林氏老成,出门在外,不愿多言,沈清兰却像被刚刚刑满释放似的,精神头极好,笑答,“若是游山玩水,这附近莫不是有什么好看头?”

    伙计认真起来,掰着手指介绍,说起来,到底是个县城,不过是城西一条河、城东两花园,郊外一座庵,如此这般。

    沈清兰笑着赞两句,却没多大兴趣,倒不是她瞧不上小地方,确实是被颠了这几天,浑身骨头都散架了,若不是十分有趣的地方,她只想好好躺着歇一歇。

    伙计也看出客人们对他介绍的这些不感兴趣,有些怏怏,忍不住又补充,“天下名山庐山距此不过百余里地,太太和小姐不妨去看看。”

    林氏和沈清兰还没说话,门外忽传来一声轻笑,笑声清朗温和如石上流泉,十分好听。

    她们所在雅间,有门有窗,因为正月里生意冷清,女眷们也没过多讲究,加上伙计进进出出的,门只是半掩半开。

    屋里人说着话,没料想这时外头有人,被这一声笑,惊得愕然。

    门外一男子,华服锦绣,被门遮掩半身,他又笑道,“小二,推荐也需因人而异,哪有推荐太太、小姐往山上去的?这时节天寒路滑,山花未开,去了岂不是遭罪?”

    伙计面带尴尬,不知说什么好。

    林氏皱眉,吩咐秋月开门,不管对方是什么人,既然主动开了口,她不能失了气势。

    不想秋月把门拉开一看,人已不见。

    “罢了,许是用过餐已经走了。”林氏作罢,见伙计忐忑不安的立于一侧,又笑,“你的好意我领了,不过他说的也有道理,如有机缘,下次趁个好时节再来。”

    伙计松口气,赶紧告辞出去。

    饭后,母女上楼看了房间,见窗明几净,十分满意,春兰已着人将行李等贵重物品搬进来,大家都已疲惫,各自休息。

    沈清兰让碧玉去跟店家要了热水,洗尽一路风尘,这才舒舒服服的睡了个美觉,这一睡,就睡到了次日破晓。

    四下静寂无人声,唯有低沉呜咽的风声在廊前回旋,像一只被拔了爪牙的体弱年衰的狼,对着已去的大势郁闷不已。

    忽然,她听到风声之中隐隐夹杂着金石的清越,不禁好奇,下床来,悄悄拉开窗户往外看,只见庭院中有个人影正在舞剑,那金石之声就是剑的声音,她看不懂招式,也看不清人的容貌,却觉得那飘逸的身姿十分赏心悦目,不觉入神。

    天色渐明,舞剑人不愿惊动别人,收剑入鞘,飘然而去。

    沈清兰啧啧称赞,心说,戏文里总说世上有仗剑天涯、神出鬼没的侠者,还有腾云驾雾、变幻飘渺的神仙,说得神秘莫测,令人向往,只是谁又见过?不过刚才那人影舞剑舞得游龙惊凤,已是她平生未见了。

    翡翠迷迷糊糊的醒来,见她倚窗而立,吓得脸都白了,一把拉回来,“小姐,您怎么能站在窗口,仔细灌了风生病。”

    用过早饭后,林氏笑问女儿,“休息得怎样?现在启程吗?”

    沈清兰撒娇,“母亲,我看这蒲塘县城比分宁还大些,不如在这逗留两天,容我逛一逛?”

    林氏宠她,许她多住一天,让碧玉和翡翠跟好,叮嘱再三。

    沈清兰大喜过望,回房装扮,带了帷帽就往外跑,下楼时,只见一抹锦衣恰好跨过门槛出去,半幅背影飘然而过。

    伙计从楼梯下转出来,见她要出门,好心提醒,“小姐初来乍到,可别走远。”

    沈清兰笑着道谢,声如银铃,刚出门的人步子一顿,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没多停留又走了。

    上元节已过,年味已经淡了大半,商贾士农开始新一年的忙碌,但残留的喜气仍在,街道上还挂着不少灯市没卖出去的灯笼,这种东西乃时令性的,卖不出去就得等下一年,如果剩余不多,摊主就难得收拾了。

    沈清兰转了几家铺子,掌柜的热情招待,“小姐是外地人才到蒲塘的吧?若是早些时日来,赶上蒲塘的灯市,才叫好看呢,整个县城张灯结彩,男女老幼,人人提灯,您瞧,外头还挂着许多没卖的,可见一共有多少了。”

    翡翠嘻笑,“盛世之下,家家欢庆,哪里的灯市都好看呀。”她看过申州的,也看过分宁的,想象不出来蒲塘这个小地方会有多稀奇。

    掌柜的不太好意思,谁不是觉得自己家乡的最好呢?

    沈清兰以目光制止她,“各地风土人情不同,便是灯市,也自是各地有各地的特色,蒲塘想必也有其他地方没有的热闹。”

    身后忽传一声轻笑,有个声音赞道,“这位小姐谈吐不凡,颇有见识。”

    众人都扭头去看,只见一位锦衣男子站在门口,他衣冠华贵,容貌昳丽,气质优雅,往那一站,顿时华光满室。

    沈清兰正拿了一只景泰蓝镂空熏香球欣赏,这熏香球掐丝极为精湛,一看就不是凡物,看他一眼,暗暗赞叹此人好形容,微微一笑,行了个礼,后退一步避嫌。

    掌柜的一见那锦衣男子,忙堆满笑迎上去,“公子来了,您要的都已准备好,都包好了放在后头呢,您请坐,我这就给您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