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邱氏说道,“难得陆家看上兰姐儿,咱们顺水推舟先把她定下来;顾家公子确实好,那便换个小姐嫁给他,岂不两全?再说,咱们不还想着卫家三少爷嘛,要是能再牵一根红线,就皆大欢喜了。”

    沈清兰瞠目结舌,邱氏想得还真美。

    屋里,老安人不知是不是被这话打动,没有做声。

    沈威却说话了,姿态放得特别低,“母亲,儿子也觉得是这个道理,眼下虽然陆大人是洪州别驾,比顾大人略低一阶,但陆大人为官圆和好交往,顾大人……听说有可能调走。”

    老安人仍是没接话,门外的沈清兰把心提到了嗓子眼,莫名觉得紧张之余,还有几分难以抑制的悲伤,最终,她听到屋里传来一声苍老的、长长的叹息。

    那叹息像是一个沉闷的旱天雷从沈清兰的心头滚过,没有惊天炸响,也没有伴随劈天裂地的闪电,只是压得她喘不上气,滚过之后,心头茫然碎落一片。

    她悄悄的走开了。

    一出门,惊觉脸上冰凉,摸一把才发现已经泪流满面,忙擦了去。

    “四小姐,咱们现在回去吗?”翡翠小声的问。

    沈清兰摇头,不回去,回去被林氏看见,也难解释,杵了片刻,“天气不错,我们出府去走走。”

    天气确实不错,路上人却不多。

    “四小姐心情不好,不如去找顾小姐说说话儿?”翡翠小声提议。

    沈清兰微一动心,又拒绝了,自己烦的不就是老安人他们关于顾家和陆家的选择吗,心莲姐妹确实是一对解语花,可也是顾公子的亲妹妹,自己这个时候去顾家,不是送人话题吗?

    举目四望,原来在这分宁城,只要出了沈府,自己竟无处可去。

    沈清兰轻轻叹息,怀念起申州来。

    走到一家茶楼,沈清兰随便往里望了眼,这个月份,生意淡得连掌柜的都缩了起来,只有个伙计坐在门槛上,缩头缩脚的晒太阳,拢着手,半眯着眼,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沈清兰心念一动,走了进去,即便没有其他客人,还是要了个雅间,靠窗坐着。

    “小姐好雅兴,要壶什么茶?毛尖龙井铁观音、银针普洱碧螺春,祁门红、武夷岩、六安瓜片和茉莉,小店样样齐全,还有佐茶的时令水果、各式点心,芙蓉糕、桂花糕、桂花糕,绿豆饼、黄金饼,什锦酥、翡翠酥、水晶酥……”小伙计闲得嘴皮子痒,好不容易来个客人,噼里啪啦,筒子里倒黄豆似的,恨不得一口气把所有东西都报一遍。

    沈清兰微微一笑,“随便上点吧。”她只是突然间不想在沈府呆着,出来求清静、求自在的,吃的什么、喝的什么都不重要。

    东西很快上齐,茶是好茶,点心也是好点心。

    沈清兰没胃口,捧着一杯六安瓜片,半天才抿一口,歪着头靠在窗户边,望着外面发呆。

    大雪停了好几天,街道上的雪被清理了大半,但屋顶上、大树上的雪仍是一如当初的覆盖,白雪、晶莹,远远望去,依旧是白茫茫一片。

    翡翠乖巧的陪着,也不呱噪,忽地眼睛一亮,“四小姐,婢子去看看有什么好玩的,买一个来给您瞧瞧。”她手一指,原来路边来了个推车的小摊,摊上七七八八的摆满了东西,离得远,看不清是什么,但在阳光白雪的映照下,光彩夺目。

    沈清兰点点头,疲倦的合上眼。

    翡翠跑下楼,发现那小摊上堆的是些不值钱的首饰、古玩以及乱七八糟的小玩意,不免失望,扫兴的准备折回,又想到沈清兰情绪低落,不如多少买点什么哄一哄也好,当即细细翻找,还真挑了几样新奇玩意。

    她捧着小东西转回茶楼,不期想身后不远处站有一人,正若有所思的望着她,见她进了茶楼,才像是想起什么,紧追过来。

    翡翠走到雅间门口时,刚一推门,后面的人已经追到跟前,冷不防站在她面前,把她吓一跳。

    “你……你……”翡翠睁大眼睛打量这不速之客,猛然想起来,“你是那个……那个……”她记起这是四小姐送雨伞的公子,却想不起叫什么名字了。

    卫长钧点点头,没有多解释,顺着渐渐扩大的门缝往里望一眼,正看到沈清兰靠在窗边,衣袖半掩面,露出一串泪痕。

    他的心猛地一紧,血液急剧冷却,立在门口不动了。

    他从未见过她哭,从乡野邂逅时的被骗,到旅途生病,再到山道扭伤脚,无论遇到什么挫折,她总能扬起脸、扬起微笑,却又无时不刻在帮助别人,哪怕对方身份低微、满身污垢,她也不会嫌恶,所以,他差点就那么以为,以为这个小小的姑娘永远都可以面朝阳光,春暖花开。

    此刻,他才像是忽然慌了神,才知道自己何其愚蠢,原来这个萍水相逢的小姑娘也会委屈、也会落泪,而且,都落到了他的心里。

    沈清兰先只是以为翡翠回来了,没当回事,听到动静不对,才扭头来看,错愕间忙擦去泪痕。

    “……子渊。”

    卫长钧站在门口,不进也不退,一眼不错的盯着她,偏又把翡翠堵在外头。

    “我能进来吗?”卫长钧沉声询问,刻意压低的声音里些微透着怀揣珍宝的小心翼翼。

    沈清兰匆忙收拾凌乱心情,吸了吸鼻子,迟疑片刻,点头。

    “四小姐。”被遮在门后的翡翠焦急的提醒她,毕竟是个陌生男子,怎么能随便离小姐那么近?

    沈清兰不由晃了下神,仍是笑了,“翡翠,他不是坏人。”坏人想进来,不会先询问。

    翡翠还在气得直跳,问题不是这个什么子渊是不是坏人,而是被人看见就麻烦了。

    卫长钧已经走了进来,在她对面坐下。

    “遇到什么事了?”他轻轻的说,习惯了刀光剑影、沙场点兵的将军平生第一次用这么温柔、亲切的语气对人说话,奇怪的是,他甚至不觉得这种骤然发生的变化,有什么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