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章慎之瞬间清醒。
  他告诫她,“白玉萝,你别傻。”
  他往后退,她往前扑,两人倒在地上,她一边哭一边喊:“章慎之你王八蛋,我守了六年活寡,你连个新婚之夜都不给我。”
  章慎之拉住她的手,任由她捶打,他盯着天花板发呆,脑海中好不容易压住的东西一瞬间又回来了。
  目光逐渐恢复清明。
  白玉萝从他身上爬起来,“行,你不给的东西,自然有人给我。”
  不等他回过神,她已经从房间里冲出去。
  章慎之在房间里坐了一会,最后缓缓走出去,手里拿着她换下来的丝袜以及没来及换上的新丝袜,准备丢掉,抬眸忽地望见拐角处多了个人。
  他这时才想起,刚才白玉萝从房间出去的时候,门后边抵着的小脚凳似乎早就挪到一旁,门开了一道口子,是从外面推开的。
  章慎之深呼吸一口气,佯装镇定笑了笑,和对面的人打招呼:“抱青。”
  月光下的小花园,静谧而美好,大房子里面依旧歌舞升平,章慎之和傅抱青在草地上散步,两个人僵着神色,谁也不打算先开口。
  最后章慎之摸出把东西,递到傅抱青手上。
  傅抱青低头一看,是把枪。
  章慎之笑:“你信里写过的话,每一个字我都记得很清楚。”
  傅抱青摔了枪。
  章慎之捡起来,强硬地塞到他怀里。
  傅抱青颤抖着瞪他。
  章慎之问:“看到多少了?”
  傅抱青:“都看到了。”
  章慎之低垂眉眼,“总归是要知道的,我也没想瞒。”
  这一次,傅抱青没再丢开枪,他拿起枪,手指扣下,枪声响起,连屋子里的人都听到。
  子弹顺着章慎之的皮靴一扫而过,深深打入草地里。
  在众人出来查看情况之前,傅抱青已经大步离去。
  傅抱青将自己锁了三天。
  这三天里,不断有人来敲他家的门,有李大,有老马,以为他怎么了,打电话不接,隔着窗户看他在屋里,不管怎么叫门,他就是不开门。
  旁人都一头雾水,但章辜民却迅速明白过来。他幸灾乐祸,特意到白玉萝跟前揶揄她:“瞧,你的小情人也不要你了,年轻男人好是好,但是容易冲动,遇事冷静不下来,不如老男人大方沉稳。”
  白玉萝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刀摆在桌上,“章辜民,我现在有了新爱好,不兴开枪崩人,喜欢用刀挖肉,你要试试吗?”
  章辜民没皮没脸地凑过去:“挖一块,能换一夜吗?”
  白玉萝将刀架在他脖子上。
  章辜民:“别冲动,我收回。”
  白玉萝将没处理完的文件丢给他,“我有事要做,剩下的你来处理。”
  说完她往门边走,章辜民喊住她:“白玉萝,你是要去哄你的小情人吗?”
  白玉萝没搭理。
  章辜民:“我替你卖命,你是不是也应该哄哄我?”
  白玉萝将门啪地一下关上。
  她没让老马开车,自己开着车去傅抱青的小洋房。
  去的不巧,正好撞上章慎之。
  隔了一段距离,他同她招呼,“我给抱青打电话,他不接,我怕他出事,所以过来看看。”
  不等白玉萝开口说话,二楼傅抱青的房间窗户忽地打开,露出一个人影来。三日来不肯理会任何人的傅抱青这时候发话:“我立马就来开门。”
  两人同时站在门外。肩并肩,章慎之轻声交待:“他都看到了。”
  白玉萝:“我猜到了。”
  章慎之:“你一开始就不该利用他。”
  白玉萝:“谁说我利用他了?难道女人就一定要一直爱一个人吗,我过去爱你,现在爱他,不可以吗?”
  章慎之震住,扯起酸涩的笑意:“当然可以,只要你幸福。”
  话音刚落,门打开。
  傅抱青穿着白色丝绸睡衣,模样颓废,眼下两团乌黑,下巴泛出青色的胡茬,清癯的身形微微佝偻,目光触及面前的两个人,瓮声瓮气地说:“怎么,你们一起来的吗?”
  章慎之看了眼白玉萝。
  白玉萝立马道:“不,我自己来的。”
  傅抱青抿嘴,幽怨地扫了眼章慎之,而后视线落在白玉萝身上,语气郁结:“我一次只招待一个客人。”
  白玉萝往前一步。
  傅抱青将门关上。
  章慎之愣住。
  数秒后,傅抱青重新打开门,脑袋伸出来,“我要和你的太太待很长一段时间,你介意吗?”
  章慎之:“我在屋外等。”
  傅抱青擦了擦鼻尖,关了门,刚一回头,就望见白玉萝端着茶过来,她拉他坐下,一楼窗户外面,章慎之的身影若隐若现。
  他家安的是洋彩花窗,中间几道透明缝隙,从外面往里瞧,只能瞧得出模糊轮廓。
  傅抱青接了她的热茶,低头不语。
  茶几上全是酒瓶子,她站起来收拾,傅抱青依旧没动,他坐在那,目光一刻不停地追随她。
  白玉萝问:“喝了三天酒?”
  傅抱青犹豫半晌,诚实地点点头。
  白玉萝:“没吃别的东西?”
  傅抱青的声音有些黏糊糊,像隔着枕头出来一样:“吃不下。”
  白玉萝凑过去嗅了嗅,“洗漱了没?”
  傅抱青怯生生望她:“刚刚洗了脸漱了口,不脏。”
  她点点头,将自己在路上买的甜点递给他,“你喜欢吃的红宝石蛋糕,新鲜出炉。”
  傅抱青接了,没吃。
  她挨着他坐下,拿过蛋糕,喂到他嘴边,傅抱青咬了一小口。她示意他继续吃,于是他又咬一口。吃了大半个蛋糕,他嘴里嘟嚷:“我不吃了,我想喝酒。”
  白玉萝将剩下半个蛋糕塞他嘴里,“不准喝酒。”
  傅抱青气嘟嘟地吐出来,作势就要去拿酒,白玉萝拦住,他第一次伸手擒住她,白玉萝没躲,凝视他说:“抱青,是我不好。”
  傅抱青憋了三天的情绪一瞬间爆发。
  他俯身过去,将她压在沙发靠背上,眼见嘴就要挨着嘴,他却在这时掉了泪,问:“玉萝,我能吻你吗?”
  她叹口气:“能。”
  傅抱青想要继续,踟蹰半刻,求她:“我不吻你了,你吻我。”
  他闭上眼,哭得一颤一颤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就在他以为她不会吻他的时候,唇间一热。
  白玉萝凑上前,温柔亲吻落下。
  傅抱青哭得打嗝的声音猛地止住。
  她舔了舔他嘴角边沾着的泪水,一路往上,又舔了舔他的眼角。
  她的吻如此动人,他几乎不能呼吸,浑身所有的细胞都在这一秒死去,又在下一秒复生。
  傅抱青生出勇气,揽住她,化被动为主动。
  三天三夜的煎熬,在她入怀的一瞬间,所有痛苦与不安烟消云散。
  他没了眼泪,语气却还是哭腔,“我早就察觉到了,只是不敢确认,那晚瞧见你吻他,我就知道,我的直觉没有错。”
  白玉萝仰了仰脑袋,好让自己舒适些,她微微喘着气,问:“什么时候察觉的?”
  “那晚,你来我屋里,他非要跟着进来的时候,我就有了猜想。”傅抱青将她抱紧,双手不敢放开,生怕一松手,她就会立马溜走,他怕她听不清,贴着她的耳朵说:“玉萝,我不笨,我懂久别重逢的滋味。”
  他跟在她身边的日子,但凡她离开五六日,对于他而言,就算得上是久别重逢。他看见她欢喜得紧,经历过无数次小分别依旧如此,怎能不知道章慎之眼里含的是什么。
  他看得出,章慎之看她时的目光里,有比欢喜更多的东西。
  是爱意。
  纠结又痛苦的爱意。
  他真的不笨。
  他只是假装不知道罢了。有时候当聋子当哑巴,比当一个聪明人要好。
  傅抱青蹭着她的旗袍,揩掉眼角的泪,“我还知道,章辜民也喜欢你。他看你的时候,跟一只两眼发亮的狼没有两样。但是我并不担心,因为他太老,比不过我。”
  白玉萝揽了他的脑袋,“既然早就有所察觉,为什么还要陪我做戏?”
  傅抱青撑起上半身,他黑亮的眼眸痴痴凝望她,“因为我愿意,只要是和你一起,哪怕做戏也欢喜。”
  “我没有真心。”
  “我有。”
  他重新吻上她。
  一回生二回熟,第一次青涩,第二次狂野。
  吻着吻着,他告诉她:“玉萝,你的眼光很好,慎之是个好人,我也是个好人。”
  她笑起来:“抱青,我从没见过一个男人在亲吻心上人的时候,还能淡定自若地夸她的丈夫。”
  傅抱青继续吻着,“因为我此刻置身天堂,我愿意心胸宽广。”他继续往下说:“玉萝,有些事情我得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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