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个费尽心思挖成的大坑儿,就这样被大司马吕布和并州军轻轻避过了。但是,和朝廷对抗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个代价就是老张奂不情不愿地奉诏,接受了万户侯的封赏。实在是没办法,总要给朝廷和陛下留点儿脸面吧。

    吕布伸出双手,将老张奂扶起来,让他坐在上首,发自肺腑地说道。“恩师,三个月之后,六月十五日,就是您的八十五岁寿诞。届时,并州军要为您老扎扎实实地过一回大寿!”张奂待要推辞,高顺上前一步说道:“老前辈,给您过八十五岁大寿,不单单是为了您自己,更重要的是为了并州!为了并州的六百万百姓。”

    张奂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终于没有说出口。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皇帝是什么脾气秉性,十常侍又是什么德行,大将军何进的野望和汝南袁氏的雄心霸图,都在老爷子的心里装着呢。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既然他们主动招惹了并州,并州就要狠狠地打回去,祝寿就是有力的还击手段之一。

    “唉!看来大汉真的要亡了!”老张奂在心中暗叹道。陛下昏庸,十常侍专权,而何遂高不能制,照这样下去,大汉撑不了几年了。作为一个三朝老臣,张奂早已完成了从一腔热血到心灰意冷的转变,大汉实在是太让他伤心了。可是,心中的那一份儿大汉情,偏偏挥之不去,堵在心口,上不上下不下,憋得难受。

    “侯成,曹雍、马忠,启用在京师洛阳的谍报网,一定要查清其中的来龙去脉!我倒要看看,是谁挖的坑儿,是谁在背后放的冷箭!”吕布冷冷地说道。此刻,他的心中异常郁闷,曹孟德都知道避嫌,难道我吕奉先不知道吗?此计甚毒,定是高手所为!

    “诺!”侯成、曹雍、马忠三人连忙应诺。作为并州情报机构的三巨头,这次封王事件让他们三个人出了一身冷汗。如此充满诱惑力的大坑儿,被人悄悄地布置好了,毫无声息地实施了,而他们三个人却丝毫不知情,这是彻头彻尾的失职!

    酉初时分,要在大司马府举行庆祝并州军凯旋和欢迎天使的盛大晚宴,张奂被扶下去在后宅歇息,众将也赶回府邸处理军务。吕布洗脸净面之后,来到二堂处理公务,他疲倦地伸了个懒腰,刚刚喝了几口茶,阎忠和高顺就进来了,两人站到大汉沙盘前开始汇报。

    “大司马,三月十一日,前中山国相、渔阳人张纯和同乡、前泰山太守张举,与乌桓大人丘力居等联盟,北上攻击东部鲜卑。被驻屯在当地青州兵校尉刘雄、假校尉张耳、赵成发觉,率领部下三万青州兵、两万鲜卑骑兵设伏,大败三部叛军,生擒张举。”

    “虎牙将军夏育和典农中郎将彭脱早已屯兵在渔阳郡以北二百里,闻讯后,立即率兵向南攻击,再次大败三部叛军、两次大战斩杀三万,生擒两万。如今,夏育、彭脱、刘雄三部十二万大军,驻扎在幽州边境线外,请示行止。”

    说实话,张纯、张举、丘力居三人反叛早有行迹,只不过不知道是在何时造反罢了。如今三人举兵反叛,被并州军大败,是意料之中的事儿。吕布站起身来,来到那一幅巨大的大汉沙盘前,仔细地看着渔阳郡的位置。

    “叫他们停止前进,屯兵在幽州边境之外,只要叛军不越境,就不要去管。我们为朝廷东挡西杀数年,也该清静一下了,犯不着为朝廷火中取栗。”吕布冷冷地作出了决断。“诺!”阎忠、高顺应了一声下去了,这样的结果也是他俩所乐见的。

    大司马府后宅,高大轩敞的客房内,张奂坐在榻上,身板儿依旧挺得笔直,可是那种骨子里的疲倦却从内而外地发散开来,显露在他的脸上。为大汉操劳了一辈子,最终,朝廷为了笼络关门弟子吕布,才不得不封他为万户侯。

    对于张奂张然明来说,这是莫大的讽刺!要末,陛下和朝廷咬着牙坚持,把我张然明放在穷乡僻壤不闻不问,就当没我这个人好了!要么,就采纳我的意见,铲除宦竖,重振朝纲,扎扎实实地从头再来!现在这么做,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政治,果然是肮脏的,只有那些肮脏的人才能玩儿的肮脏游戏。算了,我老了,就留在并州安心教书吧,这些脏事儿,就让吕奉先和他的部下们去玩儿吧。以前怎么没看出来,我这个关门弟子还是有几分政治头脑的,仅仅十年,并州就成了大汉最强盛的一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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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这时,侍女进来禀报:“侯爷,康茉莉求见。”张奂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定了定神说道。“叫她进来吧,原本是我要她来的。”片刻之后,康茉莉进来了,先给老爷子行了大礼,然后恭恭敬敬地坐在下首,睁着两只漂亮的大眼睛看着张奂。

    “康茉莉,你在并州讲武堂学习了两年了,这两年有什么心得体会,能否给老夫讲讲?”张奂手捻须髯,满脸笑容地看着康茉莉,就像父亲看心爱的小女儿一样。康茉莉略一思索开口了。“恩师,小女子在并州讲武堂这两年,受益良多,开阔了眼界,学到了很多本领。战阵之间,并不是我以前想象的那样,只要不怕死就行。”

    “哈哈!”张奂笑了。“岂止是在战阵,人生也是如此。两年前,吕奉先为何要将你免职,送入并州讲武堂学习,而且声明不毕业不得出校门,如今你可曾明白了?”康茉莉的脸上立刻升腾起了一片怒气,洁白的皮肤也立刻变得青紫。

    “看来,你现在还在恨他!”张奂长叹一声:“你一直以为,阿黛尔之死,吕布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对不对?你这么想就错了!只要做了大汉军人,就要随时准备着战死沙场!无论是统帅还是小卒,贼老天都不会有丝毫怜悯的!”

    “阿黛尔之死,是因为要救董卓的女婿牛辅,你可以把这笔帐记在董卓身上,决不能记在吕奉先身上!两万突骑,已经足以保护阿黛尔了,要不是那个意外,谁能想到她会战死?失去了一个心爱的妻子,同时也失去了一个英明果决、百战百胜的统帅,你以为吕奉先不难过吗?看看你统率的突骑,再看看阿黛尔统率的突骑,你还不明白吗?”

    张奂的话如同长枪大戟,径直撕开了康茉莉的层层伪装,刺入了她心中最柔软、最想包裹起来埋藏在心底的地方,令她感到了剧烈的疼痛,却无法反驳一句。康茉莉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了,她以手掩面,嘤嘤地哭了起来。

    “哭吧,哭出来就会好多了。这件事儿你埋在心里已经两年了,仇恨早已在那片土壤上生根发芽了!不及早揭开,就会毁了你,毁了吕征,总重要的是,会彻底毁了并州的大局!”张奂的声音和缓了一些,看得出来,他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的愤怒。

    作为身经百战的统帅,大汉军界硕果仅存的元老,他更习惯的是用长枪大戟和暴风骤雨解决问题,若是康茉莉是一个男人,他早就一脚踢过去了!可是,考虑到康茉莉的身份和她身后错综复杂的关系网,老张奂只有耐着性子继续忍下去。

    一听提到了吕征,康茉莉立刻就止住了悲声。她茫然地抬起头来,惊诧得望着张奂。“这???这件事儿和吕征有什么关系!”“你蠢吗?”老张奂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拍案几,吼了起来。这个蠢女人,原来她是真的不明白!

    “阿黛尔战死,吕征就没了娘,你觉得吕奉先亏欠你,亏欠吕征,严嫣亏欠你、亏欠吕征,整个并州都亏欠你,亏欠吕征,对不对?所以,你就像一个护犊子的老狼一样,出头为吕征去争,争你认为他该得的那一份儿!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彻底毁了吕征!”

    “吕征的资质甚好,假以时日,他会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统帅。但是,他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这一点儿和和连很像。和连是怎么毁了大鲜卑的,你应该很清楚!再回头看看吕安,人家才是英明君主的样子。放眼整个并州,会有多少人会跟随吕征?除了突骑中的那些杂胡,几乎没有一个汉人!康茉莉,你的春秋大梦该醒醒了!”

    老张奂的这段话很重,包含着太多的信息,可是,康茉莉瞬间就听懂了。自己的确是在做春秋大梦,无论从哪一方面看,吕安都胜过吕征多矣!在吕安和吕征之间,吕布的并州军和六百万并州百姓绝对会选择吕安的。

    一旦吕布百年之后,吕安继位,现在自己的所做作为,就会为吕征惹来杀身之祸!古往今来,这样的例子还少吗?况且吕布正在盛年,大汉正在衰颓之际,万一天下有事,吕布再进一步也不是不可能。想到这里,康茉莉顿时大汗淋漓了。

    她伏下身子,一个头重重地磕下去。“恩师,我错了!请您老救救吕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