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管暴跳如雷地追出来,林间绷不住乐了,利用节省的那几秒飞快揉了把他的脑袋,拎着他就往外跑。

    时亦来不及反应,加快脚步追上他。

    雨挺大,噼里啪啦地砸在身上,脚底下没谱,看不准了就是一片水花。

    也不怕摔,他两次没踩稳当打滑,都被手上传来的力道结结实实拽住了。

    就只是跑。

    宿舍楼的灯光被甩在了格外深沉的夜色里,往操场的路是学校新装的路灯,在地面的积水上晕开大片的光晕。

    时亦忽然有点儿恍惚。

    回忆的时候也还好。

    他抗拒想起来的不是被霸凌的那些日子,早就不是了,那些事发生了就发生了,何况后来他也靠自己打了回去,不吃亏。

    每次午夜梦回一身冷汗的时候,梦见的都不是这些。

    是上一秒还跟他说话的同学,忽然在有人上来找茬的时候飞快躲开,跟着其他人一起僵硬地嘲讽着笑。

    是当面答应帮他解决问题的老师,背后教那些人怎么对付他,对着家长冠冕堂皇地说一直都是他在挑事,说他不是个好学生。

    是时母把他拉过去,叫他道歉的手。

    少年最痛苦的从来都不是受伤。

    是只剩下他一个。

    就像他被那个篮球砸晕过去,又醒过来的时候。

    眼前有很多人,有同学,有老师,有家长。

    同学随手写的检讨书被扔在他脚底下,时母和老师谈完,摸摸他的头:“老师说是意外,他们打篮球的时候没看到你……”

    时亦仓促地抬手摸了下眼睛。

    其实分不出来。

    雨太大了,眼镜糊得看不清,早被摘了塞进口袋里。

    掉下来的眼泪跟雨混在一块儿,那点滚烫马上就没了。

    他明明找到了办法的。

    不再跟人接触,不再跟父母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望,划个圈子,好好呆在里面。

    他觉得这样就能继续下去了,反正继续不下去也没什么,随便在哪儿结束也没什么。

    林间脚步慢下来,看了一眼小书呆子攥着他的手。

    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太用力,青白的手指箍着他,还在微微地发抖。

    食指指侧不知道什么时候划破了,挺长的一道。

    居然也没跟他说,血估计都被雨打散了,伤口泡得稍微有点儿发白。

    时亦死死攥着他,像是攥着什么不能放开的稻草。

    林间在路灯底下停住,看着时亦忽然蹲下去,抱着膝盖,整张脸埋进胳膊里。

    ……

    他们这儿雨一般都下不久,没多长时间,就已经只剩了点细细的雨丝。

    时亦埋在胳膊里,吸了口气,有点儿不知道怎么抬头。

    要是一直下雨,还能说是雨水在脸上干了。

    这个雨就很不懂事。

    他抿了会儿嘴唇,还在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件事显得不太突兀,肩膀上忽然搭了条胳膊。

    准确的说,应该是有条胳膊忽然掉在了他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