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不接受。”祝杰实话实说,温水一口气干了,“不接受她,不会开口叫妈。”

    “她啊,不知道该怎么对你好,但也很用心呐。”范万国已经年迈,可中气十足,“她在我手底下干了十几年,当个护士长真是勉强,脑子太笨,不会变通。其实她和你爸爸互有好感的时候我不支持,没想到,他俩谈得来。”

    老人摇着头,外孙一边吃饭一边听,陈启眼中,这一幕再温暖不过。

    “可是你爸爸那个人,也很要强,他那个位子没有真本事,谁也坐不稳。”范万国话题一变,“他和赵雪结婚那年,要求她对你必须视如己出。而且暂时不要孩子,生怕你被冷落。”

    “冷落?”祝杰像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他俩还是冷着我吧。”

    “说话不许没大没小,他们是为你好。不养儿不知父母恩,等你将来结婚生子,就理解我和你爸爸的苦心了。”范万国眯起眼,“当了这么多年的教授,再熬几年,四世同堂。”

    祝杰把碗重重一放,没错,姥爷是桃李天下的范教授,从事抑郁症和精神障碍的临床科研。他的领域就是精神疾病,从神经衰弱到臆想症,甚至精神分裂,无数病例得到了医治。他和他的学生们,保住了数不清的家庭。

    祝杰的心情和声音同样沉:“吃饱了,我想见我妈。”

    “你妈她挺好的。”范万国说。

    “不放心。”祝杰不兜圈子。这时,窗外有几声发动机打火的声音,还有几声道谢,几声慢走。不知道又是哪家的家长带孩子来矫正了。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满意而归。

    范万国默不作声,朝陈启看过去:“先把这段时间的药补上,打一瓶点滴再去看她。”

    祝杰摆弄着塑料筷子,陈启站起来,操作熟练的程度一看就是姥爷专门培养给自己的护士。打了几年的点滴,吃了几年的药,不差这一瓶。最后几瓶,很快清零。

    “打。”他伸出胳膊,主动将短袖挽上肩峰。

    下午,薛业做完理疗,回家,三个男生还在,谁都没走。倒是祝墨睡着了。

    “你们走吧,外头冷。”薛业从书包里扯出一袋薯片,给苏晓原,“你爱吃,路上买的。”

    张钊把脑袋想破也想不到,自己会有一天在祝杰家里过大年初一。“你一个人真行啊?”

    “我不行,晓原今晚别走了,住我家陪我行吗?”薛业反问。

    “那必然不行,既然你这么坚强无畏,我们就告辞了。”张钊立马推辞,祝杰可说过,大宝贝儿搂过薛业,这后院要是着火了,自己是先揍祝杰还是先揍薛业啊。

    “你真没事?”陶文昌再问了一遍,薛业家里已经没有人了,祝杰家里又闹惊涛骇浪,别一下子给薛业拍死了。

    薛业被问烦了,自己真没事,怎么就没人信。“有事,我困,吃了脱敏药就想睡觉。你们先回去吧,马上冬训,真有什么事我打电话叫你们。”

    “你真没事啊?”苏晓原像个复读机。

    “唉……”薛业对他发不出脾气,“我真没事,杰哥不可能和我分,我等他回来。杰哥说过,我有家,他不会骗我的。”

    苏晓原眼眶又热了,连忙低下头:“你别逞强,有什么事赶紧打电话……其实,我可以留下陪你,要不我……”

    “对,他可以留下陪你。”张钊语气很横,“他要是留下我也留下,我俩一起打地铺,陪你呦。”

    薛业忍了又忍:“你赶紧滚。”

    “滚滚,我马上滚,就是吧……”张钊看向大衣架,一边说话,一边抖腿,“你能借我和昌子两件羽绒服吗?我俩短袖,不想在大年初一的晚上,冻死在社会主义的康庄大道上。”

    薛业回头看着苏晓原,满心疑问。这么可可爱爱的人怎么会喜欢张钊?

    不一会儿,三个人可算走了,顺走两件长袖防风服。薛业终于可以坐下休息,很累,拿出一盒方便面,打算热水泡一碗。

    水壶开始吹哨,薛业端着碗过去,突然又放下了。

    杰哥不让自己吃方便面,不让自己凑活。薛业在厨房里找一找,开火煮了5个鸡蛋。

    两颗蛋黄,五个鸡蛋白,再和方便面一起吃,杰哥兴许就不说了。薛业像犯了罪,揣着做坏事的心情吃完面条,洗漱,爬上沙发床,闭目养神。

    精神类疾病,患者,治疗,干扰……神他妈精神类疾病,薛业怎么想怎么愤怒,只恨自己嘴笨,被杰哥的姥爷连环质问,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现在倒是全想明白了,后悔没有当场怼他几句。自己怎么就干扰杰哥了?自己是给杰哥拎包的。

    旁边的小孩动了动腿,薛业把眼睁开:“睡醒了?”

    祝墨醒了有一会儿,大人不动,她也不敢动。“哥哥们都走了啊,家里都没有人了……”

    “他们离得近,随时能来。”薛业随口胡编,惦记着杰哥,别人眼里他是野逼,随时干架,人品不行,他眼里,杰哥又酷又帅,对自己好,高一军训替自己出头,把自己从护旗手的仪仗队里踹出去。别人都以为是祝杰欺负新生,其实是薛业自己偷偷说的,不想被教官们板军姿。

    “你饿不饿?”他问祝墨。祝墨的眼珠很黑,似曾相识,和她哥哥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