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种百日豆方便多了,以前,只能种一茬,还得在夏天最热的时候,拿着凳子、小锄子慢慢地收回来。一天也干不了多少活。”
  “是啊,我记得以前每次收花生,都得孩子送午餐去。在地里忙活一天,才收回一块地的花生。”
  “你今天才去了一会儿,就挑回这么多。比以前一天收的花生还要多。”
  “我还发现,这百日豆虽然没有以前的花生那么长,可是结的子还是挺多的。”
  “稻子种杂优,收回来的粮食多了很多;花生种百日豆,虽然产量比不上以前,但周期短,可以种两茬,算起来产量还更高。”
  余坪上,阿菊婶、梨花嫂子、王娟英都围着几捆花生苗说着话。王娟英拿了一个箩筐装花生,其他人也帮忙把花生摘下来,放入箩筐里。
  十年前,人们做梦也想不到会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吧?曾文芳记得在很小的时候,还没有分田到户。村里分成三个生产队,家家户户要挣工分,才能分到粮食。大人们经常要在晚上去生产队开会。
  有一次,曾文芳睡得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后想出门。但是,却被母亲锁在里面出不去。屋子里黑暗一片,曾文芳嗓子都要哭哑了,父母才回来。
  后来,再开会时,父母就不敢把曾文芳锁在里面了。每次都带着她去,只交代去到那里不能说话。
  按说,父亲是最小的儿子,爷爷奶奶应该要最疼小儿子才对。可是,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曾家二老却更疼爱二伯与二伯娘,就连孙子,也更疼爱二伯娘的小儿子曾文波。
  偶尔,曾文芳也会想想这事:难不成父亲也是“脚先出来”,惊吓了奶奶,以致奶奶不喜欢父亲?古书上不是有一文,说“庄公寤生”,才会导致其母不喜吗?
  自己小时候是不是奶奶带大的,曾文芳不知道。但是,自从记事以来,曾文芳只记得。奶奶要带文静,所以母亲才会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后来文峰出生了,奶奶带了没多久,文波出生了,奶奶就抛开文峰,说要带文波。而文雪,则是曾文芳一手一脚带大的,奶奶对文雪是边也没沾过。
  还是因为妈妈第一胎生下女孩,所以才会对妈妈这般不喜?曾文芳又想到了这一层。说起来,大伯娘生下了大堂哥曾文辉、大堂姐曾文秀,堂妹曾文静,是一子二女;二伯娘生下了二堂哥曾文理、二堂姐曾文兰、堂弟曾文波,是二子一女;自家母亲,与大伯娘一样,也是一子二女,只不过,第一个孩子是自己这个女儿罢了。
  难道是这个原因吗?曾文芳也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这事。
  第三十六章 豆角炒饭
  “姐,我饿了!”曾文雪见到姐姐又在发呆,就摇着她的手臂道。
  曾文雪觉得姐姐自从摔了一跤醒来后,就喜欢发呆。但姐姐每次发呆,一定都是在想事情,是不是又有什么赚钱的事情呢?
  曾文雪有些兴奋,但肚子又实在饿了,她决定填饱肚子后,一定得问清楚,看看姐姐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好点子。
  曾文芳以为妈妈像往常一样,会把做好的饭菜放在锅里热着,就道:“你叫妈妈吧,我立刻去把锅里的饭摆出来。”
  曾文雪却道:“妈妈说今天炒豆角饭,我把豆角摘好洗干净了,但没敢在锅里炒。姐你先把豆角炒好,我再去叫妈妈吃。”
  “哦?”曾文芳笑了,怪不得这小妮子总嚷着饿了。这个时代的农村,难得吃肉。就是油也会省着用,豆角炒饭用的油比做菜要多很多。母亲也就会在他们姐弟考试时,偶尔炒几次。
  几个星期前,有一次,王娟英到山上割草,回得迟了,曾文芳放学回来,见家里有豆角,就顺手做了豆角炒饭。没想到,弟妹吃着就停不下来了。
  “好吃,姐,你做的炒饭太好吃了。”曾文峰嘴里包着一口饭,还不忘赞美曾文芳。
  曾文芳在叶家做了30年的家庭煮妇,做饭做菜怎么可能不好吃?再说,叶家人都是富贵之人,经常会在城里带些调料、肉啊之类来让她做。她这手艺,都堪比酒店的大厨了。这区区炒饭,又怎么可能做不好呢?
  曾文雪也含糊应着:“是啊,是啊,比母亲做得好吃多了。”
  曾文芳看了看锅里的饭,不由苦笑:“再好吃,也得留些给妈妈吧?妈妈上山割草了,回来肯定很饿。”
  曾文雪想起自己这是第三碗了,不好意思地把碗里的饭倒回一些锅里,不好意思地道:“姐,就是你做得太好吃了嘛,我都还没吃饱。”
  “行了,下次姐再给你做不就行了。”
  曾文芳没想到妹妹一直记着这话,今天,肯定是这位嘴馋的妹妹让母亲不要炒饭,让她来炒的吧?
  曾文芳笑笑,挽起袖子进了厨房。
  “你们吃的是什么菜?怎么闻起来这么香?”
  曾文芳端起碗,想要出去叫母亲吃饭,厨房里冷不防窜进一个人。曾文芳不用抬头就知道,又是那个蛮横、爱贪小便宜的二伯娘。
  “能吃什么菜?没有肉,只是豆角炒饭而已。”
  “豆角炒饭能这么香?”黄春莲不相信,整个头都往锅里歪。
  曾文芳不由翻了个白眼:这人,眼皮子总这么浅。
  “给我弄一碗,我尝尝看,是不是真的没有肉。我闻到有肉香味,如果你家买了肉,又不给老人端,这可不行哦!”
  曾文芳气极:自己想吃就说,还要找这个蹩脚的借口。曾文芳很想把人推出去,但想想,一碗豆角炒饭也不值钱,算了,给她吃吧。
  就顺手把碗递过去:“喏,尝吧。如果饭里面没有肉,那二伯娘又要怎么说?”
  黄春莲撇嘴道:“我还没尝呢,如果没有肉,我就不同你爷奶说呗。”
  “哦,那到时候二伯娘家做好了饭,我也去瞧瞧,尝好了再跟爷奶汇报。”
  黄春莲也顾不上与曾文芳磨嘴皮子,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曾文芳看到她这副狼吞虎咽的样子,有些无语。也没管她,自顾自地拿出刚买回的大碗,给母亲盛了一大碗,自己又拿了一个盘子,盛了一盘放在餐柜里留着给爸爸。虽说这次她做的饭菜量多了些,可是,按着二伯娘的食量,吃上五碗可能还要再盛,还是先给爸妈盛好。
  “文峰、文雪快点来盛饭,没剩下多少了。”
  那时候,农村人吃饭时,喜欢端着碗到左邻右舍去串门,或者坐在外面边吃饭边聊家常。这时,文峰与文雪正在门楼的门墩上坐着吃呢,听到姐姐喊,急忙端着碗筷走回厨房。
  “不是做了挺多的么,这就没了?”曾文峰觉得奇怪。回到厨房发现站在那里大口往嘴里扒饭的二伯娘,才恍然,急忙去盛了满满的一碗饭。
  曾文雪也吐吐舌头,给自己盛满了一碗,端着出门去了。
  黄春莲开始没顾得上看曾文芳在忙什么,一个劲地吃饭,没一会儿便吃掉了大半碗,待听到文芳喊话,口里还包着饭呢,又急忙凑过来:“再给我盛碗饭。”
  曾文芳白了她一眼,心想,就是再给你多盛三碗,也填不饱你的肚子吧。记得以前就有过几次类似的情况,弄得爸爸回来都没有饭吃。所以,这次她才要把饭盛好放好。
  “二伯娘,我妈还没有吃,我也还没有吃饱,你看看这锅里,都没剩多少了。要不,你在我家吃,让我妈上你家吃去?”
  黄春莲看了看锅里所剩无几的饭,又想起自家锅里最下一层藏着的那碗“红烧肉”,撇撇嘴:“真是命干癞(吝惜的意思)!再给勺一锅铲就行。”
  曾文芳顺手给她盛了一勺,道:“对了,二伯娘,可有吃到肉?”
  黄春莲舔着脸道:“虽然没有肉,但这炒饭吃着比有肉的还好吃。再给二伯娘盛点呗。”
  曾文芳只好又匀了一些给她,唉,曾文芳真拿这般没脸没皮之人没辙。如果二伯娘蛮横起来,曾文芳倒是不怕她。可是每次遇到她嘻皮笑脸地讨要东西,只要不是特别重要的东西,曾文芳都不愿意与她计较。
  比如上次她为文波讨要文具的事情,曾文芳就退了一步。后来,本来不想再读书的曾文兰,被二伯娘哄着去农林中学读书。二伯娘又舔着脸凑上来为曾文兰要文具。
  记得那时曾文芳道:“二伯娘,这些文具都是要本钱的。你让文兰姐来同我说,我教她在学校里卖文具,这样就能赚到文具自己用了。”
  二伯娘果然说服了曾文兰,而曾文芳不用多言,曾文兰就主动说要在学校里卖文具。
  在农林中学读书的学生虽然成绩不好,但有些学生的家境不错,比起小学生更识货。看到曾文兰那里有好的笔、文具盒、橡皮擦等,又都比起街镇的便宜,就经常到曾文兰那里买文具。
  曾文芳很高兴,觉得如果能让曾文兰多点锻炼锻炼,不但可以锻炼胆量,还可以让她知道自己也可以赚钱,这样说不定眼皮子也不会那么浅,到时候自己再劝劝,曾家姐妹就不用嫁到叶家去了。让叶元轲爱谁娶谁去,就是不能再让自家姐妹往火坑里跳。
  “和气生财”,虽是一句古话,但曾文芳颇为认同。不管上一世爷奶的算盘打得如何精准,如今也都过去了,这一世活好才是王道。
  曾文芳重活一世,并不想与欺骗自己的叶家人斗、不想与坑自己的同学斗,更不想与家中亲人斗。曾文芳觉得,如果重活一世,还要与这些人纠缠不休,那才是真正的傻子。
  青山镇太小,只要自己成为飞出山窝窝的金凤凰,什么叶家人、华婶子、罗玉莹、大伯娘、二伯娘等等,这些人都是他妈的浮云。
  把这些浮云拂去还费时间呢,还不如自己飞高一些,就如飞机飞上高空,远远高于云层,再看这些云啊、人啊,还不是如蚂蚁一般渺小。
  第三十七章 勾引曾文胜?
  吃过午饭后,王娟英吩咐道:“文芳,你吃饭后把这几个箩筐拿到你昌平叔公那里去,请他帮忙补补。记得拿些鸡蛋过去,还有包子,你爸拿回好几个呢,一起带过给他。”
  “好哩!”曾文芳应着,想起一路上那沉甸甸的金黄稻谷,果然要收稻子了吗?
  昌平叔公是城里退休回来的,好像以前是在黎明林场工作。退休后,他的小儿子“顶班”,八十年代政府允许顶班。很多单位都可以,就连教师也能顶班。教曾文芳他们的体育老师就是顶班出来的,听说他才读完初二就弃学了,在外面混了几年,待他父亲退休,就顶班成为了教师。
  八十年代的教师工资低得可怜,好长一段时间都领着31.5元的微薄工资。曾文芳记得上一世到青山中学玩时,识得一位师范刚毕业的年轻教师,她说她第一个月领到129元工资,而代课老师只能领到100元。
  当然,这于一头猪从年头养到年尾,卖掉也不过200元的时代,百姓们还是觉得这个工资很不错了。再说,且先不论古代教师“臭老九”的地位,在新时代,教师的地位却略有提高。
  当然,八十年代与21世纪可不能比。曾文芳记得30周年同学会时,罗玉莹说她的工资已经有七八千元了。
  但是,从如今政府提出,“再穷也不能穷教育,再穷也不能穷孩子”口号来看,再从教师与妇女这个弱势群体一样,有了自己的节日来看,人们对教师这一行业,已经高看了许多。
  曾文芳记得这个学期第一次出黑板报,就是以教师节为主题的。也因此,上一世的曾文芳,一心想考师范,希望能做教书先生。
  如果,当时真去读了师范,她上一世的命运应该会不一样吧?自己还会嫁入叶家吗?曾文芳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人却已走到了村口昌平叔公的家里。
  “昌平叔,我这箩筐边破损了,您帮我补补?”大门里传来一个妇女的说话声,曾文芳听出是华婶子的声音,有些迟疑,迈起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她实在不想接触如华婶子这类人。沾一点星火,就能燎原的那种,惹上她,就是惹上了大麻烦。
  “文芳?是找我爷爷吗?怎么不进去?”正迟疑间,却传来一个少女充满疑惑的声音。
  曾文芳回头,发现是曾婷婷,昌平叔公的小孙女。曾婷婷与曾文芳同年,小时候玩得很好,还常常一起上学放学,只是后来,曾婷婷因成绩跟不上,在三年级的时候留级了。或许是因为自尊心太强,觉得自己成绩不如曾文芳,也可能有别的曾文芳不知道的原因,总之,后来两人,疏远了不少。
  在曾文芳的记忆中,就是自己上一世出嫁的时候,曾婷婷也借口不舒服,没来送嫁。
  “婷婷,我是来找昌平叔公,不过,你看——”曾文芳指了指里面,吐了吐舌头。
  曾婷婷走近大门往里瞧,见是华婶子在里面,才恍然大悟。“走,先把箩筐放这里,去我屋里坐坐。”曾婷婷朝曾文芳眨了眨眼,说着,就去拉曾文芳。
  曾文芳正在想着怎么缓和两人的关系呢,当即放下箩筐,随曾婷婷去了。
  曾婷婷家生活比曾文芳家好过不少,毕竟爷爷有工资领,也会贴补贴补家里。所以,曾婷婷的闺房布置得挺雅致。
  一米五的架子床,床栏上还雕有花鸟等物什,蚊帐也是白白的。不像曾文芳自己屋里那顶蚊帐,灰黑灰黑的,曾文芳看不习惯,几次拿下来洗,可是,怎么洗也洗不白。
  母亲说用的时间长了,是那样的。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作罢,但一直想着,什么时候换一顶新帐子。你想想,每天早上一睁眼,就是黑溜溜的蚊帐顶,能有好心情吗?
  “文芳,坐吧。”曾婷婷拉开书桌下的凳子,让曾文芳坐。曾文芳也不推托,一般家庭,除了厅堂,其他房间都只摆了一两张凳子。曾文芳屋子里有两张,其中一张,还是小舅拿过来的呢。
  曾婷婷顺势坐到了床上,瞅着曾文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文芳,那个华婶子老来家里说你的坏话,我妈让我……”
  曾婷婷话说到一半,就低下了头,没说下去。曾文芳听到这,愣住了。这,华婶子传她的流言,不是这一世才有的事吗?上一世难道也有这事,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可是,重生之后,曾文芳基本上就没有接触过曾婷婷,这事又从何说起呢?
  “文芳,你不知道吗?华婶子说你想做她家的媳妇,经常凑到阿胜哥的身边,说你想勾引她家阿胜。去年就开始在我妈面前唠嗑这事了。”
  曾婷婷见曾文芳一脸茫然,就解释道。
  “文胜哥?”
  曾文芳哭笑不得,这是哪跟哪呀?她跟曾文胜?那个在阳光二中读高中的曾文胜?重生后,曾文芳好像还没见过他呢?话说,他长什么样子啊?自己以前总往他身边凑吗?
  “开学到现在,我还没见过文胜哥呢?我以前很常去找他吗?”曾文芳一脸好奇地问。
  曾婷婷挠了挠头,不知从何说起,想了好一会,才咬了咬牙道:“文芳,咱们一起长大,我就实话实说了。你别怪我话说得不好听哦。”
  曾文芳笑道:“你肯跟我说实话,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怪你?”
  曾婷婷这才咧开嘴笑,很快又收敛了笑容,严肃地说:“文芳,就是,就是你上了四年级之后,问过几次阿胜哥问题,那时阿胜哥正读初三。华婶子说,你老缠着阿胜哥,害得他没考上阳光一中,跟我妈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我妈说,这么小就会勾引男人,妖里狐气的,让我少与你搅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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