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这几个月以来,心疼她,纵容她,怕她伤心,怕她出意外,甚至不惜用命保护她。
  在来灾区之前他就清楚了也不打算逃避了,他就是喜欢上她了。
  “你有没有哪里伤到?啊?”林疏清担心地问他。
  “没事。”刑慕白说着,用手撑起上半身,缓了会儿,他突然低叹了下,林疏清根本就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清晰地听到他短促地叹了口气而已,然后就听他道:“手松开。”
  她乖乖松开抱着他腰身的手,刑慕白翻身坐到她的旁边,在地上摸了摸,找到了对讲机,但被摔坏了。
  林疏清也撑着身体坐起来,两个人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坐着,沉默。
  谁都不说话,只有她轻微一抽一抽吸鼻子的声音。
  良久,林疏清突然说了一句:“那个女孩……”
  “嗯?”他瞥眼瞅过来。
  “她的右腿,除了截肢没有其他的办法。”
  刑慕白没有说话。
  林疏清叹了声,有些低闷道:“挺可惜的。”
  须臾,他嗓音平缓,带着一种特殊的魔力,让她本来颓丧的心情霎时缓解了不少。
  他说:“遗憾再多,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
  半晌,林疏清很坚定地“嗯”了一声。
  上方渐渐地传来说话声和掘土的声音,刑慕白站起来,在林疏清也要站起来的时候他突然伸出手,虽然洞里很黑,但近在咫尺的手掌林疏清还是能看到的,坐在地上的她愣了下,而后轻笑,抬起手搭上去,被他一把拉起来。
  之后洞口被挖开,杨乐看到他们安然无恙后松了口气,放了安全绳下来,把两个人一前一后拉了上去。
  在林疏清从刑慕白的手里拎过医疗箱打算回去的时候,低头间发现了他的异常。
  刑慕白正要和队友一起继续往前搜寻,突然被她在后面扯住。
  林疏清二话不说就蹲下身来,她熟练的打开医疗箱,从里面拿出要用的东西,然后开始解刑慕白的军靴。
  他想抽回脚,被林疏清摁住,她头都不抬,道:“不然你就跟我回医疗队。”
  刑慕白低了头看她,杨乐和几个人见状对刑慕白打了个手势就先往前走去,他的眼睑收敛,站在原地没有动,安静地看着她把他的裤腿轻柔地推上去,用纱布给他包扎小腿上的扎伤,再用绷带固定绑好。
  在林疏清把他的裤腿落下来的时候,刑慕白缓缓地蹲了下来,他的一只手抓住她的,制住她要给他把裤脚整到军靴里去的动作,另一只手抬起来,指腹在她的脸上蹭了蹭。
  本来是想帮她擦一下脸上的灰尘,结果,越蹭越脏。
  刑慕白几不可见地扯了下嘴角,说:“回去吧。”
  林疏清应了下,抬起手把脑袋上的安全帽摘下来给他戴好,站起来,对他说:“那你注意安全。”
  “嗯。”他低了头,快速地系好鞋带,刚站起身,右侧突然传来一声:“哥!”
  刑慕白和林疏清齐齐转脸,刑信晗向他飞奔而来,冲到他的面前一把抱住刑慕白。
  苏南在后面,跟着她也往这边走来。
  刑慕白提了好几天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安稳地落了地。
  她知道小晗在唐县,他没有联系上她,更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也想找她,可,作为军人,在家国面前,他只能选择国。无条件地听从派遣和命令。
  其实,救援队里有太多和他相似的兵,他们的家人也是受难者,但他们依旧只能一步一步地探寻自己走过的每一寸土地,搜索着还在活着的每一条生命。而不能自私地第一时间去找自己的亲人。
  甚至于,有些兵的至亲已经确定成了遇难者,他还是要压着心里的悲痛不停歇地去救还在废墟里的其他受灾人。
  这是作为军人所要扛的,不仅仅是责任,还有使命。
  刑信晗抓着刑慕白来回看,喃喃道:“受伤了吗?伤哪里了?”
  刑慕白失笑,摸了摸她的头,“我没事。”
  “你呢?”
  “我挺好的,当时躲在了角落,很幸运的那块地方撑出了一方空间,就是皮肤被擦伤了一点而已,其他的没啥事,后来被人给救了出来。”
  “尽快回沈城,妈还在家里等你。”刑慕白嘱咐道,又继续说:“我还要继续搜救,你先跟着林疏清回医疗队。”
  刑信晗点点头,“那你小心啊!”
  刑慕白快步往前走去,挥了挥手。
  之后苏南就没有回唐县那边,相比来说,宜安的受灾情况更严重,更需要医护人员,毕竟是震中。
  苏南和林疏清在医疗队里不断地对送来的伤员进行急救,刑信晗虽然不是专业的医护人员,但也充当起了志愿者,把受伤较轻的受灾群众给安顿好,为他们包扎伤口,一点大明星的大架子都没有,完全不怕苦也敢吃苦,也从来不作秀。
  家教就是这样的,要做什么,就认认真真的做。
  从17号傍晚和刑慕白分开后,一直到18号深夜,林疏清再也没有见过刑慕白。
  最佳的营救时间黄金七十二小时已经过去,可搜救行动依旧在继续。
  还会有不同程度的伤患被送过来,林疏清一直在忙碌,基本上就没有合过眼,休息也只是能短暂的坐会儿,有了新的受难者被送来那根弦就又重新紧紧的绷起来。
  过了零点,刑慕白一队人又发现了生命迹象,虽然特别微弱,但确定里面的人还活着,因为刑慕白在外面和他们对话,让他们听到就想办法敲几声,里面就会如他所说来回应他。
  几个人不知疲倦地挖着土,搬开石头和水泥板,终于在手电筒的光下看到了废墟下面的人儿。
  是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
  男孩稍大一点,女孩被单薄的男孩压在身下,男孩子的背上堆着水泥板和其他的碎石砖瓦,女孩发现光亮后眼睛晶亮的望向刑慕白,张了张嘴,开口喊:“叔叔……”
  刑慕白瞬间就红了眼。
  女孩继续说:“救救我们吧,我哥哥要睡着了……”
  刑慕白边往下挖边安慰她,“乖,你叫什么?”
  小女孩说:“我叫月月。”
  “那你哥哥呢?”
  “他叫阳阳。”
  刑慕白说:“月月乖,喊你哥哥,要和他说话,别让他睡过去,叔叔们正在救你们,一会儿就能出来了,你们很快就能得救,好吗?”
  小女孩点头,“好。”
  小姑娘特别乖地开始同她的哥哥说着话,一遍一遍地喊小男孩哥哥,刑慕白几个人奋力挖通,一同把压在小男孩身上的水泥板搬开,刑慕白小心翼翼地把小男孩抱起来,让杨乐她们把小女孩也抱了出来。
  男孩虚弱地睁开眼,看到刑慕白后嗓音特别暗哑微弱地喊他:“叔叔,救……救我妹妹……”
  “你妹妹已经被救出来了,她的情况很好,别担心。”刑慕白抱着小男孩飞快地往医疗队的方向跑。
  小男孩说:“谢……谢谢……”
  说着,他奋力地缓慢艰难地抬起手,对刑慕白敬了个军礼。
  小男孩浑身都脏兮兮的,几乎要看不清本来的面容,可那双眼睛又湿又亮,特别清澈纯粹,在向刑慕白敬军礼的时候费尽了力气支撑着睁着眼看着他。
  刑慕白的嗓音都开始泛哽,他睁大眼努力把酸热的眼眶里的液体吞回去,对小男孩说:“再坚持一会儿,就要到了,别睡!”
  他几乎是飞奔到了医疗队,“医生!快来救他!”
  正打算吃点东西的林疏清和苏南急忙奔过来,刑慕白把小男孩放到病床上,林疏清让护士给他上氧气罩,开始给男孩急救,心电监护仪上的波形越来越弱,她丝毫都不敢懈怠,林疏清和苏南轮换着给男孩子做心肺复苏。
  刑慕白站在旁边,双手攥成拳头,手背上的青筋突起。
  活下来!活下来!活下来啊!
  到最后,男孩还是没了呼吸。
  林疏清看了刑慕白一眼,和他深幽的泛着血丝的眸子撞上,她沉默了几秒,垂下眼对他低声说:“抱歉。”
  在他旁边那个病床上的小女孩歪着头,不断地喊:“哥哥,哥哥……”
  刑慕白掐着腰转身,背对着病床,抬起一只手用力地捏了捏眉心,片刻后他转回身看向小女孩,弯腰摸了摸她的头,低声哄,说:“月月乖,哥哥太累了,他睡着了,我们不要吵他,让他安安静静地睡觉好不好?”
  小女孩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好。”
  随后刑慕白直接步伐慌乱急促地出了医疗队的帐篷。
  林疏清不久之后就追了出去,最后在医疗队后面的坡上找到了他。
  男人背对着这一切站在那儿,背影萧条落寞,孑然一身。
  他注视着破碎的城市,沉默地像是冷寂的夜。
  林疏清走过去,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只是站在他的身旁,陪着他。
  良久,她伸出手,紧紧地攥住他的,很紧很紧地把他的手指握在手里。
  说:“尽力了,问心无愧就好。”
  “刑慕白,你不要难过自责,不是你的错。”
  ***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这些天来自全国各地的各个救援队拼尽全力搜救受灾人,对他们进行救治,然后再安顿好灾区人民。
  无数的志愿者赶来灾区前线帮忙,全中国的每个行业都在为灾区捐钱捐物资。
  每个人都在尽自己的所能,出力帮助宜安走出困境。
  林疏清所在的医疗队在灾区呆了一个星期才返回沈城。
  七天的时间,林疏清见了无数人死亡,接了各种各样不同程度的伤患,每天休息的时间十分有限,饿了就啃几口面包,渴了就灌几口水了事。
  每天睁眼是受灾的人民,闭上眼是疮痍的河山,心情非常沉重。
  回去之前她并没有见到刑慕白,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可以回沈城,但感觉应该也快了。和他一起在灾区救援,虽然经常见不到面,做着不同的工作,各有分工,但目的是一样的,这种感觉让林疏清的心里有一丝慰藉。
  返程的途中林疏清和其他医护人员一样,全都疲累的靠着座椅就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下飞机,各自回了家休息。
  因为连续一星期的高强度高难度工作,医院那边一早就说了给他们几天假期休息调整,林疏清推开家门把行李扔到一边就扒了衣服进了浴室泡澡。
  在浴缸里短暂的睡了一会儿,洗好后裹上浴巾回了卧室的床上继续睡。
  身体已经几乎劳累到极限的她只眼闭上眼就能立马睡着,这对长期睡眠状态并不好的林疏清来说十分难得,这一觉睡的简直昏天暗地,不分白昼和黑夜。
  其实在林疏清回来后,灾区的官兵救援队确定百姓们全都安全撤离,也就返了回来。
  只不过刑慕白回来后没有和林疏清一样倒下就睡,他到了消防队洗了澡换了衣服后先是去向领导汇报情况,然后又回了一趟家。
  这次刑晗珺破天荒的主动和他谈了下他以后转职的事情,一直以来特别反对刑慕白呆在一线不撤下来的刑晗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次地震的影响,说不再过多强硬的要求他,到底什么时候去大队,他自己拿主意,至于支队领导那边,他自己去交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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