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完全忽视高秀芬的存在。
  于父坐在炕沿边上抽着旱烟袋,吧嗒吧嗒的吐着着烟,也不说话。
  于芳盘腿坐在炕里,她一边给怀里的女儿梳头,一边道,“大哥,妈说的在理,你刚回来,厂里重视你,你更要好好表现,可别把领导的印象给弄坏了。”
  分公房的喜悦淡下去,于大海听着母亲和小妹不阴不阳的话,心里也不舒服,“妈,这是秀芬,我媳妇。”
  话音刚落,于母就跳了起来,“什么媳妇?你啥时候娶的媳妇我怎么不知道?办婚礼了吗?家里承认了吗?你把人....”
  高秀芬适时的笑着打断于母的话,“妈,你别着急,我知道我和大海结婚太突然,你们又疼大海,觉得他在农村就这么把婚结了,让你们在认识的人那里也说不过去,觉得没脸。可咱们家现在日子不好过,我和大海也说了,办婚礼都是形式上的,只要日后我和大海把日子过好,谁还能想着婚礼办没办?”
  高秀芬的话说的体贴又周到,更是把于母不承认她的话换成了于母是在气儿子结婚不办婚礼,“妈,你的心意我和大海知道了,你疼我们我们也知道,可你也不能生气把自己气坏了是不是?大海一直说你最疼他,他下乡后你最惦记的也是他,又说他是长子,将来啊哪怕小叔子要养你们,他也是不同意的,得留在我们身边让我们好好孝敬。”
  于母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巴巴一直说的高秀芬,一口气憋在胸口是吐也不行,咽又咽不下去。
  她要是反驳这话吧,那就是承认根本不关心儿子,若是不反驳吧?就要这么认下这个农村出来的儿媳妇。
  于母当家一辈子,就没有被逼到这个份上。
  只是就这么想用几句话挑拨他们母子关系,做梦。
  于母正要开口反驳,胳膊已经被高秀芬亲近的捥住,“妈,你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一看你就觉得亲近,从小我就和我家人不亲,后来考上大学,我爸妈又拿着我的名额卖钱给我弟弟上学,我和家里是彻底不来往了,嫁给大海后,我就想着将来见到你们啊,把你们当成亲爸妈孝敬着。当时我说这话时,大海还感慨呢,他说原本是想着这辈子就娶个农村媳妇也回不去城里了,哪成想媳妇是农村的不假,可比城里的姑娘孝顺多了,城里的姑娘那是一个心眼掰成好几瓣。”
  “我知道大海是嫌弃我笨,以后过日子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妈你可得好好教教我。”高秀芬说完,还撒娇的摇了摇于母的胳膊。
  于母自打胳膊被捥后,身子就僵硬着,她自是知道这个高秀芬说的话是在哄她,可里面给出的信息又很多,到让于母犹豫起来了。
  大海现在在厂子里是车间主任,若真娶人城里媳妇,出身不能低,那还能受她这个婆婆管着吗?怕到最后将儿子都拐的和他们做父母的两条心了。
  小儿子现在整日里游手好闲,又没有工作,家里现在过日子都靠大儿子一个人,若是大儿子过起自己的小日子,那他们这个家怎么办?
  于是这个高秀芬,看着似有心眼,却也傻了巴叽的将这些都说出来,到是个好控制的。
  而且于母平日里最疼小儿子,便是对女儿都不佳颜色,儿子大了后不与她亲近,女儿心里怨她也不亲近,到是这个高秀芬,亲近的撒娇,让于母心里也有些异样的情愫。
  于大海见母亲脸色缓和下来,赞赏的与媳妇对视了一眼,顺势道,“妈,秀芬年岁小,以后你要教她的地方也多,就劳你多费心了。”
  “大海,你这话说的对,妈管着我还不是我的福气,我就怕妈不管我。”高秀芬亲近又不是仰慕的给婆婆整理着衣袖,“妈,我做的不对你该说说该骂骂,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是当老人的,吃的盐比我们走的路都多,你说的事保证没错,以后我们过日子就听您的。”
  于大海眉头略皱,觉得媳妇夸下海口也太大了,可一看到母亲脸色好了,便也没有打断她。
  一直沉默的于父将旱烟袋往炕沿上磕了磕,“孩子坐车到这,还没有吃饭吧?去弄些吃的。”
  这算是认可这个儿媳妇了。
  于父是个沉默的性子,可只要是他开了口,于母也不敢反驳。
  虽然心里眼下认同了这个儿媳妇,于母一想到人是农村人,心里还是不舒服,“这才吃过早饭,现在都两顿饭...”
  高秀芬有眼色的接过话,“爸妈,我不饿,我来时自己带的干粮,下火车前都吃过了。到是我第一次上门,连点东西也没买,我寻思让大海带我过去买些给你们,大海又说你们不在乎那些虚的东西,我寻思也是,然后和大海商量了,以后他每个月工资都交家里,一分不留,让妈给我们当家。”
  高秀芬心里的算盘吧啦的直响,好人谁不会做啊,反正给出去的是于大海的工资,哄得了婆婆高兴,另一方面家里压力大,于大海手里又一分钱没有,还有心思乱搞?
  想乱搞也行啊,前世于大海和赵红梅可没少挣外财,今生既然你们俩搞到一起了,那就早早的逼你们出去挣钱,正好拿着这钱她去上大学。
  第五章 :房子
  于母看这农村来的媳妇会说又有眼色,纵然不喜欢却也没再排斥,可眼下难题又来了。
  于母问向于父,“当家的,现在一大家的都挤在这三间房里,怎么住啊?”
  大儿子回来后,还可以和他们睡一个亮,女儿和父母睡一个炕也说得过去,可儿媳妇是外来的,和公公睡一个炕,这实在说不过去。
  于父低头往旱烟袋里塞烟叶子,“大海今儿不上班,趁这功夫先把厢房收拾出来,你们夫妻先在那住着,等天暖了再买些砖在厢房那重新盖个房子。”
  “厢房住人,那里面的东西放哪?”于母听了就觉得麻烦,“我看在屋里先搭个床,抽空去大队那里看看能不能批个房号下来,能批下来天暖了就盖房子。”
  于母一边想,心里一边盘算,要能批房好,就给小儿子盖个红砖瓦房,新房子自然得给儿子住,老大和他们住,钱交在她手里,又可以同时照顾小儿子。
  高秀芬见于大海要开口,眸子一转,她声音带着崇拜道,“大海,妈爸为咱们的事愁成这样,还是你说吧。”
  这话可说的就有学问了。
  【还是你说吧】
  自然,分房子的事高秀芬也可以说,甚至在公婆面前抢功劳,可她没有像先前那样能说会道,反而这时将丈夫推出来,这种以丈夫为尊的作法,很强大的满足了于大海的大男子主义心思。
  炕上妹妹于芳扫了一眼凑在大哥身边小声说话的高秀芬,眸子转了转,又低下头。
  于母也听到了,“大海,要说什么?”
  她语气有些烦燥,显然是被这事给弄的。
  于大海笑了笑,“爸妈,房子的事你们不用担心了,今天李厂长和我说,厂子要分公房,让我明天递个申请上去。”
  于母立马来了精神,“分公房?这可是好事,你弟弟家的二丫头出生之后,他们一家四口住在西屋,一直吵着地方小,等你公房分下来,正好你弟弟一家搬进去,你们两口子住西屋。”
  于大海愣住了,抬头看向父亲,见父亲点了旱烟袋又默默的抽起烟来,完全没有反驳母亲的话。
  他的心没由来的一阵凉,他知道父母偏心,平时他总觉得自己是长子,多担一些是应该的,可没有料到父母会完全偏心成这样。
  高秀芬心里乐了,前世于大海分公房后,她也曾听到于大海和父母吵过架,那时她还奇怪,特别是搬到公房后,婆婆一家看她都不顺眼,如今高秀芬心里总算是明白原因在哪了。
  怕前世就有这么一回事,只是那时于大海将问题推到了高秀芬的身上,小叔子一家没有住进公房,婆婆觉得是她搞的,一家自然看她不顺眼。
  前世于大海搬进公房,两室一厅的楼房里住了两住人家,共用客房厨房卫生间,那样的机会也正成全了于大海和赵红梅。
  难怪于大海这么孝顺,在公房的事情上会与父母闹僵。
  高秀芬找到了原因,笑道,“住在西屋正好,平时我们照顾爸妈也方便,唯一不方便的就是爸妈不能帮二弟一家照顾孩子,不过也不影响,今天大海带我回来,骑自行车我算了一下大约半个小时,平时妈想孩子了,就让大海带你过去,晚上下班正好接你回来。”
  于母觉得这高秀芬虽然是农村出来的,可说的话就是中听,她想不承认都不行,“不错,你弟妹天天上班也不能带孩子,平时白天大海上班我就跟着过去,晚上下班我再跟着回来,这样也方便。”
  于大海却像在火上煎一样,二弟一家是好了,就连哄孩子怎么方便都想好了,可他呢?
  明明住在厂子分的房子离厂子近,走几步就上班,偏要让给弟弟,每天起早贪黑的骑半个小时自行车,这还不算,还要每天上下班驮着母亲,他哪是上班,根本就是为他们服务。
  想到这办法还是妻子说的,于大海看向妻子时目光也冷了几分,高秀芬撇到,心下冷笑,这才几句话就受不了了?
  不过既然重生回来是抢赵红梅机缘的,高秀芬自然不会惹了于大海不快,她悠悠的叹了口气,“不过大海他们这次分房是两户住一起,两室一厅的房子两家人住,另一户人家还不知道怎么样,要真遇到相处不来的,到时二弟也要受些委屈。”
  于母惊讶道,“两家住一起?”
  早些年一直这样分,如何现在厂子分的公房还是楼房,虽然是自己烧炉子取暖,可楼房总好过平房,所以房子很抢手,又因房子有限,两家分一个房子也是常有的事。
  “可不是,这还是今天我去大海厂子,他们厂长看到了,知道咱们家的情况,才让大海申请的,不然这次分房哪沦得到大海。”高秀芬一脸荣辱与共的看向丈夫,“李厂长还说了,大海是个好的,自己回城能不抛弃农村的媳妇,厂里该多帮扶他,还说让他好好表现,将来发展空间大着呢。”
  说到最后,高秀芬害羞的哎呀一声,“妈,我是农村出来的,厂子夸人的话说的可好听了,我也学不上来,不信你问大海。”
  于大海此时那就是从冰窟窿里又被提了出来,整个人都舒服了,不过还是拿派的回了妻子一句,“李厂长平时就喜欢鼓励大家,他说的话你也别太当真,不过我刚回厂子就提我当车间主任,也确实是他赏识我。”
  话转到这,于大海知道不能再拖,之前听母亲说要将公房给弟弟时,他已经想好私下里找母亲说说,并将事情推到妻子身上,可现在明显母亲不会相信妻子要闹着要公房,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
  “妈,李厂长是看秀芬从农村来,这才给一个名额,要让二弟他们住进去,怕李厂长那边也会有意见,不如我和秀芬先搬进去吧。”
  于母听到厂子是因为大儿子农村媳妇来了才分的时候,脸就沉了下来,她想把房子给小儿子,可现在问题来了,给了小儿子,厂子那边怎么看?
  第六章 :种下
  大儿子现在又主动说,难不成她还执意的将房子给小儿子?岂不是与大儿子离了心?
  于母别看平时泼辣,可也在乎名声,平时在外面也没有让人说出什么来,现在这么明晃晃让人拿出来说三道四的事,她更不能做。
  想到这么好的机会,就与小儿子失之交臂,于母只觉得有刀在挖她的心。
  于母气的胸口隐隐作疼,不情不愿的点点头,却又小心眼的不肯说一句好话,只道,“厂子离家里远,我要天天折腾帮你弟弟他们哄孩子也麻烦,那还是你们住吧。”
  于大海原本就强挤出来的笑僵了僵。
  于芳精明,帮母亲往回拉话,“妈,你为大哥着想也不肯直说,自己儿子有啥不好意思的,当初为了把大哥弄回城,我爸明明还可以休养些日子再上班,你还不是当时一口拍板让我爸早退,说让大哥回来接班?”
  于母知道女儿是为了自己好,心里那口气憋着,却也只能跟着女儿演戏,“我做了多少都不重要,只你们兄妹三个好好的,我就知足了。”
  于大海在一旁也附和着,无非是说让父母操心了,以后定要好好的孝顺他们,好话说了一箩筐,于母的脸色也没有缓过来。
  眼下既然有公房分,也不用收拾厢房,于父便带着于大海去厢房拿了之前一直留着的用来打家具的木板在东屋的窗下搭床。
  高秀芬也不用于母使唤,将屋子从里到外都收拾一遍,洗出来的衣服就挂了一衣杆,在院子里挂着像一副副旗子。
  厨房里,高秀芬锤着腰,硬是咬牙挺了过来,看于大海进来,立马又弯腰拧抹布,等人进来了这才假意直起腰来。
  她甜甜一笑,“大海,辛苦你了。”
  清秀的脸颊像一旺泉水,眼睛眯起来又发自肺腑的甜笑,像冬日里的暖光,看了就让人浑身一暖。
  于大海疲惫兼刚刚被母亲寒的心,终于有了一丝的回暖,他不自觉的勾起唇角,“不辛苦。你也别太累了,赶一天一宿的车,家里的活也不差这一天。”
  果然还是玩虚的才有人疼啊。
  高秀芬佯装害羞的嗯了一声,目送着于大海进屋,才撇撇嘴,她将好儿媳的规矩都打下基础,等将来赵红梅过来,一个比不过前妻的女人,配上于家这么一群人,日子一定很精彩吧?
  为了这份精彩,她现在也得努力装下去。
  现在家家日子过的都紧,于家现在只有两个人挣钱,一个是于大海弟媳周涵秀在百货商店当售货员,可惜挣的钱从不往家里交,于父退下之后于大海回来接班,每个月挣的三十八块六只留八块六,剩下的都交给家里,算上高秀芬十口人靠三十块钱,可见日子过的有多紧巴。
  一米高的米缸里面装着苞米面,高秀芬用手往底下探了一下,一手深的高度,这点苞米面只够十口人吃四五天的,还要省着着,高秀芬撇嘴,就这样还看不起她这个农村人。
  至于菜,只看到两棵大白菜和半框的土豆,高秀芬切了土豆丝,打水炒后改了几刀,掰下来的大白菜帮子也同样切碎成馅,和土豆丝放在一起放油盐调成馅,用手攥成一团团,然后将馅团子在苞米面上滚几圈,滚完后再攥紧,然后再放在苞米面上滚,如此反复几次,做成了苞米面菜团子。
  里面于母还在和女儿小声说话,这时没有外人,于芳打开了话匣子,“妈,我看我这位大嫂可不是个简单的,一到咱们家,几句话就把你哄迷糊了。”
  于母不高兴道,“我这辈子没听过好话是不是?还能被她几句话哄住了?”
  于芳撇嘴,“妈,当时我大哥回来你是怎么和他说的?你可说了那个女人来了也不会让她进咱们家的门,现在人你让进来了,还让留下来了。”
  “死丫头,你非得气死我是不是?”于母愤愤的挖了女儿一眼,“我这么做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你二哥不上班,你又回娘家,现在全家都靠你大哥养,要是他有个厉害的媳妇,你们咋办?我想了想农村的媳妇也挺好,好拿捏。”
  于芳想着这位新大嫂一来,没让爸妈说一句不好,看母亲还想拿捏住对方,只觉得母亲想的简单,看着大哥进来了,也就打住了话题。
  于母也下了炕,“得做饭了,现在家里人口多,一个月三十块,只能吃个半饱,大人能忍,孩子还小,这如何是好。”
  于大海听了身子一顿,知道母亲这话是说给他听呢,可想到他上班手里也不能一分钱没有,将来搬出去住,他和妻子不吃不喝吗?
  于母走的慢,结果都出里屋了,也没等来儿子的话,心里骂了一句窝囊,抬眼看到十印的大锅里摆了一排排黄橙橙的苞米面馍馍,立时心疼的骂起来。
  “哎哟,这是要了命了,家里就那点苞面米,七天的口粮你一天都弄了,以后吃啥?你个败家的东西,刚进门就败祸我们老于家。”
  高秀芬被骂也不生气,还好脾气的笑着解释,“妈,我做提苞米面的菜团子,里面是豆土丝,还放了点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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