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讲得很专业嘛。”
  他轻描淡写:“店员介绍时留意了下。”
  苏颖有点高兴:“听着就觉得会喜欢,相信你的眼光。”
  郭尉顿了下:“不觉得没心意?”
  苏颖缩在他怀里,展开笑容,逗他说:“贵就是心意呀。”
  江风带些凉意,几根发丝搭在她扬起的唇角上,她鼻尖不可避免地微微泛红。
  郭尉低头瞧了一会儿,也没来由跟着淡笑,将人拢紧些,嘴唇贴了贴她额角。
  再往前走就是横跨桥梁的“城市之眼”,紫色光带连成美轮美奂的圆环,暗黑天幕下,如同一只沉默却明亮的眼。
  郭尉抬抬下巴:“坐没坐过?”
  “摩天轮吗?”苏颖说:“没有。”
  “去试试?”
  她以为他在开玩笑:“你还是带着两个孩子来吧。时间不早了,我们叫个车去老太太那儿?”
  他看看腕表:“一圈下来也就一个钟头,不急。”
  郭尉当真去窗口买票了,然后站前面朝她勾了下手腕。
  两人跟着队伍进入小小的座舱内。
  摩天轮转动的速度相当缓慢,苏颖这人没什么浪漫细胞,她担心自己中途歪在椅子里睡过去。
  可当摩天轮上升到一定高度,却觉得视野所及格外震撼。
  整个城市夜景尽收眼底,观光游船在蜿蜒的江面缓缓行过,划开的水波上倒映着碎掉的光影。两侧马路车流如织,尾灯绘成红色长龙。
  向远处看,无数灯光没有规则地洒落大地,如同置身在神秘的银河里。而每个人都像一粒尘埃,微不足道而渺小。
  苏颖扭头看一眼郭尉。
  他薄唇微抿,正瞧着下面出神。
  然后某一瞬间,郭尉冷不丁问了句:“他是哪两个字?”
  苏颖微愣,半天才反应过来,如实说:“照顾的顾,维护的维。”
  “顾维。”郭尉轻声念了一遍,下颌稍稍绷紧又松开,手肘撑着窗沿,仍是看下面,半天才问出第二个问题:“有我帅么?”
  “……”苏颖看他一眼:“类型不同,没法做比较的。”
  “比我年轻?”
  她粗略算算:“大概小你一岁。”
  郭尉不禁轻轻皱了下眉,又问:“比我有钱?”
  苏颖无语:“你有钱。”
  “有我对你好么?”
  苏颖一时没答。
  她在人生不同阶段遇见两个不同的男人,好与不好没有标准。
  一个不会约束,愿意纵容,可以陪她疯陪她闹甚至陪她浪迹天涯;一个给她一个家,给她未来,认真在白纸上为她画出正确的路。前者她深爱过,后者是今后的爱人、伴侣及人生导师。每一段历程都值得被珍惜,且没有轻重之分。
  苏颖语气不自觉轻松起来:“要不然你叫他上来比较比较?”知他没恶意,她笑他:“可真够幼稚了。”
  郭尉没说话,来握她的手,却用了些力气。
  苏颖疼得直呲牙,打他一下。
  直到现在,她能与郭尉坦然地聊起顾维,发现再想起他时,心中没有如锥刺痛的那种感觉了。回忆像一面镜子,映出故人的脸,或许将来的某个瞬间出现在脑海里,她笑一笑,会觉得很温暖。
  这之后两人很久没开口,摩天轮升至顶点,下面的世界又缩小几分。
  郭尉再说话时,又恢复成往日冷静客观的模样,身体靠着椅背,缓缓道:“别满足于能吃饱能穿暖的状态,那是‘活着’,生活不应该这样。比如坐在这摩天轮上,或许你觉得太慢太无聊,但是换个角度,当你发现,有那么一刻能把世界踩在脚下时,是否觉得这一趟很值得?”停了停,他轻轻捏着她手指:“我希望你每一天都过得有内容,品尝美食,打扮自己,与人交谈,去看风景,为柴米油盐烦恼,也为孩子课业进步而开心,生意时好时坏,偶尔软弱或迎难而上。不过分看重,却也记得每一个纪念日,与我约会庆祝,接吻或拥抱……”
  他说的很慢,每句话都在为她描绘一个画面。
  苏颖眼眶发热,紧紧抿着嘴。
  “生活并非苍白无味。”他扭头看她,低声道:“苏颖,未来可期。”
  苏颖一直觉得,在别人面前掉眼泪是件很丢脸的事,怕他看见,她脑袋猛地抵住他手臂,眨了眨眼,便有一滴眼泪悄悄掉下去。
  她声音闷闷的:“你可真讨厌,偷听人讲电话还不够,回头又来教育我。”
  郭尉并没有揭穿她:“你离开那几天我认真想过,甚至愿意退步,只要人在我身边,许你思想自由。”他笑了笑,嘴角的弧度有些苦涩:“但我发现自己并没想象中的大度,也会有些不好受。”
  苏颖内心颤动,偷偷抹干净眼泪,直起身来。
  她坦诚说:“完全忘记我做不到,心中肯定有个小小角落是属于他的……但我必须承认,剩下的部分都给了你,从前不愿接受,觉得那是背叛,当认清自己的内心时,才知道未来不该辜负的人是你。”
  这话说完,周围彻底静下来。
  郭尉目光锁着她,半天没言语,掌心密密实实出了一层汗。
  苏颖被他盯得直发毛,见他不语,舔舔嘴唇试探道:“你不懂我的意思?不够……直白?你……没有别的话要说了?”
  “没有。”
  半天,郭尉身形一动,却是倾身过来吻住她。他手掌轻轻扣着她后脑,吻得克制而温柔,不久后,苏颖闭上眼,手臂攀住他脖颈,慢慢回应。
  很久很久,座舱内悄无声息,两百米高空,万千情绪,融于长吻。
  第34章
  四月末,苏颖带着顾念回洛坪祭拜顾维。
  逗留了几日,返回邱化市。
  郑冉腿伤基本痊愈,寒假过去,她照常上班,只是职专院校课程没那么紧凑,相对多出不少空闲时间。苏颖就像块牛皮糖,课程安排比郑冉自己都清楚,只要她在家,她一准笑嘻嘻来敲门。
  郑冉已经习惯了,多余的情绪都懒得给,不过对她的坚持和努力倒有些刮目相看,也许她本身聪慧又有几分天赋,上周竟用胚布做了件传统衬衫。
  她没有绘画基础,郑冉帮她画草图、打板,剪裁、锁边、缝制都是由她独立完成的。
  苏颖拿着成品回家时也颇有成就感,站在镜子前左扭右扭欣赏好半天,脱下后,没一会儿又穿上试起来。
  俩小孩正凑在一起写作业,苏颖近期留意顾念的时候比较多,怕他从洛坪回来情绪受影响,好在他接受速度比她想象中要快,至少表面上依旧快乐开朗。
  苏颖溜过去找存在感,“念念。”她身体慢慢从门框后移出来:“看妈妈穿这件衬衫好看吗?”
  顾念毫无悬念地捧场说:“好看!妈妈穿什么都好看。”
  苏颖心里直冒泡,又满怀期待去看晨晨,晨晨咬着笔头,寻思了会儿:“是和大姑学来的吗?”
  “是呀,不过这件我自己完成的。”
  晨晨说:“还需要努力啊,奶奶都不穿这个样子的衣服啦。”
  “……”太不给面子了。
  苏颖走过去,手指挑开那支铅笔,故意板着脸:“你,别咬笔了,赶紧做作业。”
  她转身离开,身后传来俩小孩的偷笑声。
  郭尉还在书房办公,外面的动静听着不太真切。他与南非那边开视频会议,结束已经一个小时后,捏了捏眉心,一时烟瘾犯了,顺手开抽屉取烟盒。
  抖出一支含着,郭尉眼睛望了下窗外,却没点着,半晌,又放回烟盒里。
  他关掉电脑,拿着水杯走出书房,苏颖正窝在沙发里翻教材。
  郭尉去倒水,折返回来,微弓身,垂着手臂轻轻捏她的脸。
  苏颖起先没理睬,谁知这人捏起来没完没了,便缩着肩膀躲开。
  郭尉笑了笑,又用食指拨弄她嘴唇和下巴。他指尖的气息很好闻,家里惯用的沐浴露味道里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指腹微凉,却不太粗糙。
  他另一手还拿着水杯,修长双腿挡在她眼前,就那样松散随意地站着,好像对逗弄她这件事乐此不疲。
  苏颖抬眼瞪他,张嘴企图咬住那截手指。
  谁知郭尉反应十分敏捷,手腕一收一翻,随后两指快速捏住她脸颊。
  苏颖嘴唇被迫嘟起来,隐约露出几颗洁白牙齿:“你可真幼稚。”她吐字不清。
  郭尉大笑,这才撤回手坐到沙发上。
  “念念和晨晨都睡了?”郭尉问。
  苏颖点头。
  他喝着水:“看什么呢?”
  苏颖抬起脚很自然地搭在他大腿上:“款式设计和服装制版。”忽然想起身上的衣服他还没看过,坐起身来,抻着下摆问:“看看,这衬衫怎么样?”
  郭尉稍微偏头正式看了下,已经猜出来:“你做的?”
  苏颖点头。
  郭尉说:“平整合体,干净舒服,比我想象中学得要快些,还不错。”
  “是吧。”苏颖扬了扬下巴,压低声音告状:“你儿子说她奶奶都不穿这种衣服了,意思是说款式老土。”
  郭尉好笑:“那你觉得呢?”
  苏颖努努嘴承认:“是挺老土……不过新手当然从基本款开始啊。”
  他点头赞同:“只是这料子……”
  苏颖说:“是之前废弃的雪纺料子,质量自然不过关,原本是做来当假样,看看哪里不协调再改进,结果试了试还挺合身的。”
  因为他真的不懂,所以听时比较认真。
  “明白了。”郭尉说。衬衫是米白色,他抬起一截衣摆搭在手上,不用借助灯光,隐约能看见掌心的暗影:“家里穿穿就好。”
  说完,他瞧她一眼。那目光苏颖太熟悉。
  她抽回衣服,小声:“臭流氓。”
  郭尉无辜:“我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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