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绾小姐,不管是别人看待您,还是您自己看待自己的一举一动,规矩礼仪这是后话,讲究的唯自然二字。紧绷成一条线,自己不舒服,外人看着也只觉得刻意。
  耳畔传来周嬷嬷教导姜绾的话语,姜娆神色却有些恍惚,还在回想昨夜的梦境。
  又过不多时,姜绾今日的仪态练的差不多了,她时不时看着正在出神的姜绾,咬了咬唇,走上去,“大姐姐可是有心事?”
  这两日姜娆陪着她一起习规矩,时不时的给她一些指点,为她讲述侯府的一草一木、亭台楼阁,有大姐姐陪在身边,姜绾一直飘着的心终于踏实下来,她不再如初来侯府那样窘迫又拘谨。
  大姐姐温柔,长的好看,身上也总是香香软软的,姜绾可以感受到姜娆释放出来的善意,姐妹两个亲近许多,不再如初时那般生疏。
  姜娆展颜一笑,如海棠初绽,“昨日做了个有些奇怪的梦,方才又想到此梦,一时入了神。”
  “梦都是反的,姐姐无需挂在心头。姐姐多笑一点,姐姐眉头微皱的样子也好看,但在妹妹看来,姐姐还是开心的样子最好看。” 姜绾眉眼间有些含羞,仍直直看着姜娆脸上的笑颜,有些笨拙的安慰道。
  她嘴笨,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讨大姐姐欢喜,只能心中怎么想,就尽数说出来。方才那一番话都是她的真心话,她喜欢大姐姐言笑晏晏的样子,佳人展颜,她自己也觉着开心几分。
  姜娆不禁笑出声,双眸似一泓清水,里面荡漾着涟漪,“姐姐知道了,以后一定多多笑给妹妹看。绾绾也是如此,父亲、母亲还有姐姐,都盼着你日日开心。”
  姜娆自是可以感受到姜绾话中的亲近之意,她同样也是真心以待,姐妹两个打破了那层尴尬生疏,姜娆更觉欢喜。
  她拉上姜绾的手,暂时将梦境抛到脑后,语气轻快起来,“绾绾这几日习规矩辛苦了,姐姐做些好吃的,犒劳绾绾一番。”
  姜娆并非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有姜夔这样一个务实的、马背上打天下的父亲在,她打小就学着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并不事事依赖仆人伺候。
  她平日还会做一些精致的吃食,手艺还不错,侯府上下都爱吃她做的零嘴。
  随着侯府的宴席结束,晏安一行人准备归家,晏氏在忙着备上送行的礼物,晏家枝叶繁茂,族人众多,加上多年未见,更是悉心备礼。
  所梦之事萦绕在姜娆心头,然这梦境太过匪夷,又没有确切的依据,轻易说出来恐有不妥,只会徒添烦恼,姜娆只得独自暗中琢磨打听。
  如若真如梦境一样,淮阴侯半个月后来到南阳城,依照淮阴侯张扬的性子,想必这几日父亲已经收到消息。
  侯府没有那么多规矩,用膳都是一家人在一起进食。
  用午膳的时候,姜娆佯装随意道:“ 父亲,半个月后就是端午佳节,咱们一家人出去游玩可好?”
  姜侯爷放下筷子,“ 父亲倒是想跟着你们一道出玩,然父亲今日收到消息,端午节当日淮阴侯到达南阳。待忙过这一段时日,为父带着你们去打猎。”
  姜娆身子一滞,心猛地往下沉,果然与梦中显示的一样,她赶忙收敛神色,面上没有显示出异样的神情。
  一旁的晏氏嗔看他一眼,“ 你这个做父亲的倒好,别家的姑娘琴棋书画,而你就会带着女儿去打猎。”
  姜侯爷爽朗笑出声,“ 夫人温柔贤淑,有夫人教养女儿闺英闺秀,我这个做父亲的,也就只能带她们打猎登山了。”
  姜娆好听的声音响起,隐晦的提点几句:“听闻淮阴侯名声不太好,又深得陛下恩宠,父亲可要当心一点。”
  姜侯爷眉头皱了皱,“ 为父知晓了,估摸淮阴侯在南阳待的时日不短,待他来到南阳城后,你们姐妹两个尽量待在府中,不要与他碰面。”
  姜娆与姜绾齐齐应了一声。
  夜色深凉,轩窗大开,清风拂来。姜娆单手托腮,目光越过窗棂,想着应对之策。
  看来淮阴侯来到南阳已是不铮的事实,若想避开梦中的灾祸,绝不可让淮阴侯见到自己。
  可找借口避而不见只会激怒淮阴侯,故意扮丑更是容易被揭穿,除非姜娆离开南阳、不在侯府,想必淮阴侯才会彻底断了念想。待过去这一段时日,淮阴侯回到封地,与南阳相隔甚远,便可再无风波。
  那么,她要怎样才能离开南阳城、避开淮阴侯?
  郎君飘逸出尘的身影进入她脑海,姜娆有了应对之策。
  是日一大早,姜娆来到晏氏屋中,挥退左右侍奉的丫鬟婆子,“母亲,女儿倾慕二表哥许久,想要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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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听闻姜娆突如其来的一番话,晏氏拿着青瓷杯的手一顿,热气氤氲,她顾不得饮早茶,保养得当的面上满是讶异,娆儿此话当真?莫不是在开玩笑?
  一大早被女儿告知有心仪的郎君,哪怕对象是她颇为看中的侄子,晏氏还是难以置信。
  自是当真。姜娆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娘亲有所不知,打见到二表哥的第一面,女儿就注意到二表哥了。”
  晏氏狐疑的看她一眼,“那为何不曾见你对二郎格外亲近?”
  二房的姜婳这几日没少制造机会偶遇二郎,整日打扮的花枝招展,自己女儿倒是不曾如此。
  姜娆做出女儿家娇羞的模样,“二表哥清冷出尘,女儿远远看一眼便好。”
  晏氏叹口气,二郎再过两日便要回到开封。
  她宽解道:“ 年少慕艾,你甚少和郎君接触,见到二郎心中有念想实属正常,未必就是真的喜欢,更别提要嫁他为妻。咱们南阳城好郎君诸多,娘亲一定给你找一个比”,说到这儿晏氏一顿,剩下的话咽进嘴里,想到自己侄子英姿俊挺的模样,找一个比晏安还才俊的郎君可不容易,怕是整个南阳城的郎君在二郎面前都要逊色几分。
  姜娆趁机道:“女儿本打算将情意闷在心中,然听闻二表哥归家的消息后,几夜辗转难眠,女儿不愿错过二表哥这样的好郎君。”
  晏氏暗自叹气,自己侄子若真是与娆儿有姻缘,堪称一桩美谈,可晏家百年世家,二郎又是小一辈中最为出众的那一个,加上二郎不好女色,女儿的心意怕是要落空。
  姜娆吐出心中所想,“娘亲,女儿想要跟着大舅母和表哥他们一起去到开封。”
  晏氏自是不同意,“在南阳城你是侯府大小姐,然开封权贵诸多,你又从未去过远处,娘亲可不放心你出远门。盛夏赶路多辛苦,舟车劳顿,待日后有机会,娘亲带着你去开封。”
  姜娆换了个话题,“娘亲多年未回到开到开封,听闻外祖父身子不□□康,一直惦记着与娘亲见面。娘亲与父亲无法回去,让女儿代替您们尽孝可好?”
  这话可说到晏氏心坎上,她与姜侯爷无诏不可回到开封,与老父亲已有十五年未见,是她这个做女儿的不孝,未能伴父亲膝下,这也是她的心病,她盼着与府上亲人见面。
  姜娆又趁机道:“开封繁盛辉煌,金翠耀目,女儿心驰神往。再说了,女儿还没与外祖父见过面,听闻外祖父博学,乃当世大儒,女儿时常想象外祖父的风采。”
  看着晏氏犹豫的神色,姜娆挽着她的臂膊摇晃几下,又娇又软的开口:“娘亲,您就允了女儿的请求吧,好不好?”
  晏氏轻笑摇头,“找了这么多借口,你最在意的,怕还是要去到开封有机会与二郎多多接触。”
  她是过来人,还是姑娘时宁肯违背父亲意愿,也要嫁给彼时无名小卒的姜夔。
  她理解姜娆的想法,能遇到令人心动的郎君不易,女儿从小娇养长大,懂事有礼,晏氏知她绝不是冲动之人,提出去到开封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她不愿弗女儿的意愿。
  “你父亲多年未回开封,怕是已没有几人记得南阳侯的名讳,诸多好友亲人数年未见,由你代为走动正是合适。娘亲相信你的打算,让丫鬟们抓紧时间收拾好行囊,待会母亲将此事知会你大舅妈。”
  “多谢母亲,母亲你最好了。”姜娆眉眼弯成月牙儿,依偎在晏氏肩头,一副小女儿撒娇的样子。
  “还是个孩子呢。” 晏氏拂着姜娆如云的青丝,面色含笑,眸中满是宠溺的神色。
  并未提姜娆倾慕晏安这件事,晏氏将女儿欲去开封的事情告知姜夔。
  姜夔深思熟虑之后,点头同意,他们姜家在开封消失匿迹太久,是时候去到开封引起一点波澜。当今天子防心愈重,他们姜家不能坐以待毙。
  姜娆大舅母知晓此事自是很乐意,接下来几日,便是收拾行李,准备好一切事宜。
  “这是怎么了,小可怜,看小嘴撅的,都可以挂油瓶了。”姜娆语气宠溺,声音柔柔,面色带着笑意。
  她回到自己院子中,银辉遍地,就看到姜绾坐在圆圆石凳上托腮望月,眼眶绯红,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令人心疼。
  姜绾咬了咬唇,直直看着姜娆,眸中泪光闪烁,“姐姐,我不想你去开封,我舍不得你。”
  “有姐姐陪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心中的大石块落下,见到旁人也不会拘谨,知晓许多不知道的事情,我想成为姐姐一样的人。若是你去了开封,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玉手拿着帕子擦拭掉姜绾欲坠的泪珠,姜娆柔柔出声,“绾绾掉泪珠子,姐姐心头也是酸酸的。姐姐在开封待不了多少时日,很快就会回来。你有什么事情,到时候可以写信给姐姐,驿站传信要不了多久。等姐姐回来了,给你带很多很多的好东西。”
  姜娆坐在姜绾身旁,将她的小手放进自己柔荑中,“姐姐也舍不得绾绾,去到开封也是无奈之举。三妹妹性子和善,你有不懂的事情可以告诉父亲母亲,也可以与三妹妹多多往来。绾绾你很优秀,你这几日的变化姐姐都看在眼中,姐姐很欢喜。虽姐姐不在,礼仪和读书不可落下,待姐姐回来了,可要一一检查。”
  姜娆目如星灿,闪烁着晶莹的光华,“别哭了,笑一笑,姐姐喜欢看你笑。”
  姜绾点点头,浓长的睫毛水润,眸中已没有泪痕,她缓缓绽开笑颜,“我不哭了,我在家等着姐姐归来。”
  “姐姐,我给你说一说爹娘的事情吧。” 姜绾口中的爹娘,便是之前的养父母,已离世的季家夫妻。
  “好啊,我虽没有见过爹娘,不过看到绾绾,就知道爹娘一定是很好很好的人。”姜娆带着笑意出声。
  姜侯爷和晏氏许是为了避免姜娆尴尬,甚少提起季大郎和季娘子,然姜娆对自己素未谋面的亲生父母,有好奇、有幻想,还有一股思念和遗憾
  若日后有机会,她一定要去岭南,看一看亲生父母生活的地方,在他们二老坟前说一些心里话。
  “爹娘没有太多学识,却不吝惜银子请夫子教导我识字,他们二人的身子不太好,所幸抚恤银不少,日子倒还过得去,我吃穿用度虽比不上侯府,却已是村子中最精致的,村里的姑娘都羡慕我有一对疼惜我的爹娘。”
  “在我十岁那年,爹娘便告知我事情真相。但他们从未待我有隔阂,将我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疼惜。生病了,父亲背着我走了很远的山路去看大夫,母亲换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可他们还没过上好日子,我还没有回报他们,爹娘便不在了,我好想他们。”
  姜娆眸中含泪,哽咽道:“姐姐也好想他们,想要与爹娘见上一面。”
  姜绾直直看着她,“爹娘以前说过,姐姐肯定是个知书达礼的好姑娘,即便他们没有见过姐姐,也很自豪有姐姐这样的女儿。如今我替爹娘见到姐姐的面了,爹娘泉下有知可以放心了。”
  姜娆眼中闪着泪花儿,绽开笑颜“嗯”了一声,她何其幸运,有爱惜她的父母,有关怀她的妹妹。
  月色如水,洒在姜娆与姜绾身上,姐妹两个说了许多心里话,只觉彼此更加亲近。
  终于到了启程的日子,临行前晏氏依依不舍,有太多的话要交代。
  晏氏宛如看女婿的眼神一样看着晏安,“二郎,娆儿初去开封,你多多照顾她一些,娆儿性子娇,若是有不懂事的地方,你多多包涵和提点。”
  晏安清冷的眸光移到一旁的姜娆身上,这个娆表妹果真是好颜色,不知娆表妹性子如何,只求她少生事宜,勿如开封贵女般太过骄纵。
  晏安自是应是,他只觉今日大姑姑有些不对劲,看他的眼神格外不对劲,多了一些莫名的意味,比以前还要亲近几分。
  然纵他博学,知人察意,也想不出缘由,只以为大姑姑太过不舍他们一行人,才有此表现。
  前来送行的还有姜府二房、三房的人,姜婳来到晏安身旁,眉眼间含着娇羞,痴迷的看着晏安。
  将手中的东西举到他面前,“ 二表哥,这是我这几日绣织的香囊,不算太精致,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二表哥接下。”
  香囊乃私人之物,女子将亲手做的香囊送给郎君,其中的意味很明显。
  姜婳虽性子骄纵,不过也生得一副好颜色,不知这位二表哥要如何回应,若接受了姜婳的情意,以后有得二表哥受呢,姜娆在一旁幸灾乐祸的想着。
  然她又想到自己在晏氏面前声称爱慕晏二郎许久,赶忙收敛神色,朱唇轻咬,做出一副紧张的神态,不着痕迹的频频朝晏二郎那里看去。
  晏安看着面前娇羞的女子,以及她手中精致的绣着鸳鸯的香囊,玉面清冷,淡淡出声:“ 我家中香囊众多,只做是外物装饰一用。”
  他接着朝姜娆看去,语气慵懒又玩味,“我瞧着娆表妹似是格外喜爱此物,君子不夺人所爱。你们又是堂姐妹,四姑娘不防将此物送给娆表妹。”
  正在一旁暗自看好戏的姜娆神色僵硬,晏二郎这个混蛋,干嘛将她拖下水。
  马上就要去到表哥家里了,以后晏二郎和姜娆的对手戏也会多起来。
  第9章
  听闻晏二郎一番婉拒,姜婳笑意僵在脸上,咬着唇待在原地未动,片刻后她转过身狠狠的瞪着姜娆,不情愿的将香囊递过去,“盼大姐姐一帆风顺,早日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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