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节

  倒是刘交私下寻上了刘盈,刘盈对于刘交一向恭敬,见着唤了一声叔父,刘交作一揖道:“陛下不愿无功而赏赐先帝诸子,此为天下理所当然,可是他们也渐长了,总不能老是住在宫中,将来陛下还要成婚。”
  刘交的担心也是对的,越来越大的先帝诸子,刘盈虽说比他们年长几岁,但现在的他们也是半大的小子,虽然经历了刘邦死去一事,但现在的他们,最想要的就是早些离开皇帝。
  “还有三年,我还要守孝三年,他们也是。三年的时间可以让他们做很多事。虽说他们还小,但只要他们好好办事,若立下了功劳,我会给他们赐下府邸,让他们搬出宫去,就是他们的母亲,他们也可以一道接出宫去,共享天伦之乐。”
  刘盈无意要为难他的那些兄弟们,他已经是皇帝,在以前除了一个刘如意因为太聪明而叫刘邦格外的器重,叫刘邦动了一点心思废刘盈而改立刘如意,可是因为刘元,因为吕雉,刘邦的想法注定只是想想罢了。
  有些难过的事刘盈不想去多想,反而只是向前看。往后只要他们安守本份,不做出不利于大汉的事来,刘盈就会好好地待他们。当然,无功而赏之是万万不能的。
  “叔父,分封一事也得与诸位兄弟说说,也是让他们知道往后应该如何行事,故朕想今夜设宴,叔父一道?”刘盈想了想觉得事情有必要当面与他的兄弟们说说,好叫他们都明白,他无为难之意,他们要是有本事,能为天下出力,他也不会亏等他们,倒也不必装得跟鹌鹑一般。
  “陛下想与先帝诸子说个清楚自然极好的。”刘交一听刘盈的打算,自然是配合无比地点头同意。
  “我让人传令去,顺便也让人给阿姐传个信,若是阿姐也想进宫就进来。”刘盈想了想什么人都能落了,不该落了刘元,可是又想到刘元的身体,还是以刘元的身体为重,若是刘元想进宫来就进,若是不想的就不进。
  刘交想到了刘元,何尝不是可惜,可那都是刘邦一手造成的啊,他就是想怪人也怪不起来。
  “好。”刘盈说的话刘交自无不应的。
  早朝之事刘元很快就知道了,刘盈拿了从前的西周为例,再点出了春秋战国之乱因何而起,刘元只有一个念头,那么多年的费心教导还是没有白费的,看看刘盈脑子转得多好。
  她昨天只说了无功而不掌一事,倒是没提到分封之利弊。有了刘盈今天一出,想必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胆敢提起所谓的分封。
  一旁永逸,几个问题问得极好。
  “宫中诸位皇子如何?”一心去了,暗卫由一心从前教导的人而接手,名唤菱青。
  菱青听到刘元一问而答道:“诸皇子都盼着能早日分封离开长安。”
  倒是不意外他们的心思,谁还不想自己当家作主,谁愿意事事叫人压在头上,还得小心翼翼的奉承生怕突然性命不保。
  可是分封是不可能的消息一传回宫里,所有人的打算要歇下了,刘元道:“寻个机会,我们得进宫一趟,带着十几个将士。过了那么久了,想来他们都还记着。”
  想杀他们的人,没有人可能会不记着,只是一直没有腾出手来报仇,因此才会没有做。眼下分封不成了,他们没办法找刘盈发火,却是不知会不会找别的人。
  也好,刘元虽然不想轻易动手杀人,可是也想试试他们心中对刘盈有几分真心,有几分假意。
  才说着,宫里派了人出来,说是刘盈要见诸皇子,想与他们说说分封一事,这也算是刘盈登基之后第一次设家宴,刘盈使人出来问问,若刘元想进宫便进,若是不想就不进。
  “你回去与陛下说,我一定准备到。”刘元与来送信的内侍说明,内侍得了准话便回宫去。
  “也好,人到得齐,也就一次解决。”本来就想寻机的,结果刘盈想事也是越发的周到了,连与众人亲自说都想到了,刘元心下暗赞刘盈行事周到,因而也想进去看看刘盈是怎么当面说通他们那些兄弟的。
  “叫人准备好了,为我梳洗更衣,进宫。”虽然吕雉是她亲娘,刘盈这位新皇帝是她一母同胞的兄弟,可是要做一些事,对于皇帝还得先报备了,只有得刘盈的允许,刘元才好当着面与其他的兄弟说明。
  故而还是要早早进宫,赶在家宴前见吕雉和刘盈。
  “怎么来得那么早。”刘元进宫,第一个去的就是吕雉的宫殿,吕雉眼下还是住在椒房殿内,亲自来接的刘元,刘元叫吕雉握着手,抬头看吕雉道:“怎么觉得才几日不见,阿娘的头发又白了几分?”
  刘元有些心疼,可是吕雉却不以为然地道:“年纪大了再多的白头发都是应该的。倒是你,留侯不在了,虽说丽和侯会再回公主府住下,我思来想去还是应该给你寻几个医女,让人贴身照顾你才好。”
  思来想去,吕雉还是为刘元好,时时刻刻挂念的都是刘元。
  “也好,有时候睡得昏昏沉沉的,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有人伺候在身边也好。”刘元说了想要长命百岁,自是万万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吕雉提议的女官,刘元也是一时没想到。
  “睡得还是不踏实吗?”先前刘元在椒房殿也住了些日子,后来还是刘盈登基之后刘元才挪回的公主府,那段时间她是知道刘元睡得不安稳,总是半夜惊醒,多亏张良在刘元的身边照顾着刘元,没让刘元受太多罪。
  刘元道:“没事,醒得再快睡得也快。好好养着就是。”
  并不以为然,反正一条命还好好的,她这心里已经很满足了。
  吕雉道:“进去坐下说话,你身子不好,不宜久站。”
  握着刘元的手都是冰的,想想从前,刘元浑身都冒热气,就算是大冷的天,手也是热乎乎的,刘元握着她的手还觉得她的手太冷了,总为她捂手。
  如今都反过来了,她也会为刘元捂手的。
  “好。”刘元也无意跟吕雉太见外,她清楚吕雉对她的愧疚,吕雉想倾尽所有的对自己好,只要不是太过度,刘元都随了吕雉。
  吕雉拉着刘元慢慢地走进殿内,刘元提醒地道:“阿娘是不是准备搬到长乐宫去?虽说在孝期陛下不会选后,你现在是太后了,身为太后,我们就不住这椒房殿了吧?”
  有些话就算有人心里犯嘀咕也是不敢说的,可是刘元不同,她是亲闺女,有些事该提就要提。
  “我已经让人收拾长乐宫了,也就这几日会搬过去的。陛下入住未央宫,我心里总不踏实。”吕雉担心的人不仅仅是刘元,还有刘盈。
  从前的时候刘盈不是在刘元的眼皮子底下就是在吕雉的眼皮子低下,吕雉将椒房殿把持得滴水不漏,自然是不担心刘盈的安全,可是未央宫,先前刘邦出事就是在未央宫的。
  “无事,未央宫的地道已经封了,不会再有人能摸进来的。你若是还是不放心,我将容军中的一队人马送到陛下手里,换下周将军的人。”刘元是不太想插手宫里的事,不过刘盈的安全是得要小心再小心,同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一次,刘元一点都不想再发生第二次,故而有些守卫是得要换。
  吕雉想也不想地道:“好。”
  面对应下如此爽快的吕雉,刘元道:“此事还是问过陛下再说。”
  刘盈再是吕雉的儿子,刘盈的弟弟,凡事也不好随意为刘盈这个皇帝做决定,对于一个皇帝的尊重,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阿姐要问我什么?”刘元进宫来不久,进来说才几句话,刘盈就赶过来了,正好听到刘元说有话要问他,刘盈自然十分好奇,刘盈扬声而问。
  才坐下的刘元立刻站了起来与刘盈见礼,刘盈连忙上前扶着刘元坐下,“阿姐你不用太客气,快坐下,快坐下。”
  “陛下,礼不可废。你敬我为姐,然你是君,我是臣。”刘元还是坚持地说,刘盈却是一脸的不以为意,“阿姐自做你的,我也自做我想做的。”
  ……刘元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是拿刘盈没办法。
  “阿娘。”扶着刘元坐下了,刘盈不忘与吕雉见礼,吕雉满面笑容,“陛下来得很快。”
  刘盈一脸自得的道:“内侍说阿姐会进宫,我就派人在宫门等着,见到阿姐的车驾进了宫,我就马上赶过来了。阿姐和阿娘方才在说什么要问问朕?”
  说着不忘走到吕雉的身旁坐下,好奇无比地等着刘元或是吕雉开口。
  “我与阿娘提起迁宫一事,椒房殿毕竟是中宫皇后的宫殿,阿娘既为太后,当迁长乐宫。阿娘道已经让人收拾长乐宫了,过些日子就会搬,便提到了陛下一人独居未央宫,显得有些担心陛下罢了。”
  事情的来龙去脉刘元都和刘盈说清楚,叫刘盈一顿道:“阿娘是太后,若是觉得住惯了椒房殿便住在椒房殿也没什么,不必急着迁宫。”
  说的话倒是合听,刘元和吕雉都笑了。刘元道:“陛下对阿娘孝顺自是觉得无妨,就是怕有人觉得阿娘占着椒房殿不搬,想多了。为免少些事非,不过是住一个宫殿而已,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至少在刘元看来住在哪里都是同样的,而能让人少点说三道四的借口,倒是对他们来说更好。
  刘盈看向吕雉,吕雉道:“我管了宫里那么多年,住在哪里确实都是一样的。太后居于长乐宫,椒房殿是中宫皇后的宫殿,我觉得极好,也不想因着我闹出许多事来。我是担心你,你父皇就是在未央宫出的事。”
  提到此事刘盈忙道:“可是暗道已经叫人给封了,应该没什么事吧?”
  对此刘元道:“有事没事,小心无大错。故而我想洗脸一支容军护卫未央宫,由陛下调令,陛下以为如何?”
  刘元的容军何等本事,刘盈亲眼见识过的,当然更清楚一支容军若是由他来调遣,那是多威风的事。
  “阿姐当真要给我吗?”刘盈好似一点都不在意前面刘元说的安全不安全的,只知一支容军交给他来调遣,就是全然听他的话。
  其实每一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英雄梦,都会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一个指挥千军万马,杀敌于阵前将军。
  可惜了刘盈自小吃不了苦,刘元就算有心要教他武功,要教他领军,他也不愿意。
  但是不愿意出手却可以得到刘元手中的容军而以调令,那是多好的事,他自然高兴的。
  “你若是想要调遣容军早便告诉我,我还能不给你?”看看刘盈惊奇无比的小模样,刘元哭笑不得,难道在刘盈的心里,她能连一支容军都不肯给刘盈不成?
  “不,阿姐,容军是镇守边境的猛军,我是不愿意让自己玷污了他们。从前我最喜欢看到的就是阿姐指挥容军杀敌时候的样子,虽然我也想成为像也阿姐那样的人,可是我知道,我永远都不可能像阿姐,永远都不可能。
  斩钉截铁,叫刘元听着一愣,“你想领军,我也会教你的。虽说不能上阵杀敌于前,可是想要让将士们听你的号令,调遣于他们,只要你证明你自己可以带着他们上战场,也会竭尽所能的带他们回来,他们就会愿意追随你。”
  听得让人热血沸腾,然而刘盈却摇了摇头肯定地道:“阿姐,我就想想,我不是你,我可不敢让自己像你一样,所以阿姐,你说给我一支护卫容军,可不可以从容军中选出最差的给我。最好的还是让他们守在边境,随着阿姐奋战。”
  对啊,刘盈是怂,是没胆没错,可是他对于自己的要求也从来并不多,他清楚自己不如刘元,也从不奢望自己可以像刘元一样的上阵杀敌,领军虽然是他的梦想,他的梦想也不见着需要一支最强的军队来配合。
  最差的,就让刘元挑一批最差的人,让他可以试试就好。
  刘元都卡住了,哭笑不得地道:“你认为我的容军中有所谓最差的?”
  问得刘盈先傻了眼,“没有最差的吗?”
  刘元道:“就算他们曾经很差,可是到了我的手里,他们都是一样的将士。我就算你答应我调容军守卫未央宫?”
  跟刘盈讨论差不差的问题太傻,还是言归正传,说说方才他们本意上要说的事,调容军守卫未央宫。
  “同意同意。”有刘元的兵马守卫在身侧,那绝对更叫刘盈放心,刘盈怎么可能会不同意。
  “好,明日我会安排,陛下记住,他们是守卫你的人,你命令,对的他们要听,错的他们却是不会听。”刘盈本以为刘元会说不管他下的是什么样的命令,无论对与错,这些人都是要听的,结果却不是。
  嘴角抽抽,刘盈不确定地道:“他们对阿姐也是如此?”
  “是啊!比如容军规矩的约法四章,无论是谁下的令,他们都不能去做。老弱妇孺者当以护着,无错之人而不能杀之,这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话,因此这些事陛下不必吩咐他们去做,就算你要杀了他们,他们也绝对不会去做的。”
  刘元讲得很明白,刘盈听得连连点头道:“将士是为保家卫国,无错之百姓就算是得了令也不以杀之,理所当然。”
  一脸的认可,因此刘元道:“当日父皇下令周将军手下的十余们将士绞杀内宫生下子嗣之夫人,这些人,我想为他们与陛下求个情。”
  人早就求上刘元了,也叫刘元一直都护着,刘元要为他们求情本是真,倒是不妨如实而道之。
  刘盈一眼看向吕雉,当日被刘邦下令绞杀的人里也有吕雉,按理来说刘元是不会为那样的一个人求情的,可是刘元偏偏却做了。
  “阿姐的意思是?”吕雉的神情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因此刘盈只能问起刘元何意,刘元轻声地道:“他们倒是聪明,心知虽然没有依父皇的诏令杀人,只怕事后也会叫人秋后算账,因此求到我的头上,想让我救他们。”
  刘盈明白了,人是想求到刘元的头上,想让刘元救下他们,因为若是刘元都不救他们,他们必是只有死路一条。
  本能还是看向吕雉,吕雉却道:“令是你父皇下达的,他们是不想做也得做,我无意找他们的麻烦。”
  再说也没把她勒死,吕雉倒是不想与那样一个小兵计较,听在刘盈的耳朵里,刘盈暗松一口气,只要不是吕雉和刘元对上,什么事都好说,好说。
  “阿姐是想将人收入容军吗?”刘盈好奇地询问,可是一想若是刘元当真有此心,其实都不用跟他特意提起,直接将人收下即是,说出来也就是说,她没有这个打算?
  “身为将士,杀妇孺之风不可长,陛下不觉得这些人的用处远比我将人收入容军的用处还要多得多?”刘元确实有别的打算,恰恰并无意将人收入容军之内。
  “人,我想放到我们那些兄弟的人身边,我想由这些犯下错的人亲自告诉其他人,他们有多后悔自己犯下的错,以此而震慑其他的三军将士。杀人,杀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他们倒是一点都不亏心?”
  刘元也不绕弯子了,刘盈听着道:“他们会愿意?”
  “不愿意是因为什么?”刘元意味深长地问了刘盈,刘盈道:“阿姐知道。”
  刘元道:“我是知道,却还是有意把人放到他们的身边,我就是想看看他们会怎么样?他们想怎么样?人,不管放到哪里都是不安全的,而且总会有很多的意外发生,放到他们的身边,意外就不能出现在他们的身边,他们不仅不能动人,还得要小心翼翼地护着人,你说,他们又会怎么样?”
  对此,刘盈道:“阿姐,你这样是想把人逼疯吗?”
  刘元摇了摇头十分肯定地道:“并不是。我只是想看清楚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我也想知道他们心里都有什么样的想法。”
  见微知著,刘元只是用着她自己的方法看清一个人而已,算不得多好,却也不算太差。
  刘盈对此摇摇了头,“要是我只怕什么都不会做。”
  “什么都不会做才是最好的。”刘元冲着刘盈答,一个没有野心的人就像刘盈说的什么都不会做,因为他很清楚无论做什么对有些事来说都是于事无补,倒不如什么都不做。
  刘盈总觉得刘元的眼神看着他很特别,但是他又说不出什么样的感觉,只能开口道:“阿姐觉得有必要就做吧。”
  反正人心之事他不及刘元懂得多,也不及刘元看得那样透,还是让刘元去试吧。反正刘元也不想伤及人的性命,所谓的试探与否全看刘元怎么做。
  “那我谢过陛下了。”刘盈愿意将事情交给刘元来做,刘元只会满心的感激,刘盈却道:“让阿姐费心怎么还让阿姐谢我。”
  刘元挥挥手道:“陛下长大了,嘴是越发的甜了,我是哄不过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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