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姜妙噤若寒蝉地跟在他身后,两人沉默着进了医馆,气氛有些微妙,就连碎碎这个小丫头都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趁着碎碎爷爷郑叟还在里间给沈之言换药的空荡,碎碎重新给姜妙的手指上了夹板,又偷偷看了里间一眼,道:“姐姐,你跟沈大哥吵架了?”
  姜妙偷偷看了里屋一眼,透过密集的珠帘,只能看见他隐约的身影。
  “算是吧。”
  碎碎有些不解,“为什么呀?”
  姜妙却不知该怎么回答,难不成说因为自己昨夜可能辱了他的名节?
  她只好打了个哈哈应付过去,又见碎碎撅了撅嘴,道:“姐姐想让沈大哥消气?”
  姜妙眼前一亮,“你有办法?”
  碎碎得意一笑,“当然啦!”
  姜妙附耳过去,听罢有些犹豫道:“真能行?”
  “嗯嗯,我娘亲说过,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一定要抓住他的胃!”
  “以前我娘亲每次惹爹爹生气,只要一做好菜,我爹爹立马就消气啦!”
  姜妙信了七分,可又反应过来,她不会做饭怎么办?
  不过,想想这饭要的是心意,色香味似乎也不太重要。
  姜妙决定了,她可以现学。
  碎碎还热情的提供了她娘亲的秘制食谱,姜妙便搬了个小凳在外边翻看,碎碎趁机踮着脚进了里间,见沈大哥已经换好了药,正坐在桌边与爷爷下棋。
  她偷偷挪过去,悄悄在他身后道:“沈大哥?”
  沈之言微微侧头,听见碎碎悄声道:
  “林姐姐说,你好好换药,她就在外间守着你哪儿也不去,保管你一掀开帘子就能看见她!”
  “她还说,晚上要请你吃饭,要你别生她的气...”
  “偷偷摸摸嘀咕什么呢?!”
  碎碎爷爷眼睛一瞪,碎碎忙止住话头做了个鬼脸,随即兔子般溜了出去。
  搞定!这样姐姐和沈大哥就会和好啦!
  “哼,小丫头成天神神秘秘的。”
  老头子哼了一声,却看见对面青年执棋的手悬在空中,忘了落下。
  他敲了敲桌子,“别光顾着傻笑,快落子!”
  他笑了?
  沈之言一愣,随即依言将棋子落下。
  棋子在棋盘上激起一声脆响,等待郑叟落子的时间里,沈之言下意识看了一眼外间。
  透过珠帘,他看见姜妙坐在小凳上,正蹙紧眉头翻看手中一本小书。
  他垂下眼睫,竟有些恍神,连郑叟落了棋都不知道。
  回过神来,他薄唇微抿,有些分神。
  她到底又想做什么?
  接下来的棋局,沈之言都没意识到自己有些心不在焉,直到棋局已定,郑叟落下收尾的白棋时,才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你输了。”
  沈之言收回思绪,淡淡道:
  “郑公棋艺高明。”
  郑叟却嗤了一声,“棋艺高明?哼,是你小子心里装着事吧!”
  说着他看了外间姜妙的身影一眼,“少年人,要我说,有些事若是实在纠结,还不如趁早说开。”
  “年轻人嘛,无非就是为了些情情爱爱之事纠结来纠结去,你若是真心喜欢人家,那便告诉她,问她愿不愿意同你一起,若是你不说她不说,那这错过可就是一辈子的事。”
  老头子又叹道:“想当年老夫年轻时...”
  沈之言却突然抬眼,豁然起身。
  他喉间有些干涩,有个问题渐渐在他心里明析。
  她愿意当昨夜是意外也好,是玩笑也罢,他只是想问她————
  愿不愿意同他一起?
  就这一次,哪怕她只是为了好玩而答应他,那他也可以慢慢来。
  他愿意让步,只是因为他...欢喜她。
  不知什么时候起,欢喜到了希望她知道的地步。
  哪有招惹他入这场梦境,她却全身而退的道理?
  眸间风起云涌,他掀起珠帘,脚下却突然顿住。
  小凳上安静躺着一本书册,却早已没有了姜妙的身影。
  他一愣,随即心中划过一抹讽刺,似在提醒他————
  别自作多情了,沈之言。
  将心底万般心思压回最深处,他平静地与郑叟辞别,一个人回了红绿楼。
  ...
  半刻前,姜妙正对着食谱冥思苦想,余光突然瞥见外边路中央趴着一个小孩,正攥着什么东西哇哇大哭。
  她看了片刻,不见有人来扶他,便放下书,走了出去。
  “你怎么了?”
  跌倒在水坑里的是个小男孩,见姜妙低头问自己,抹了抹眼泪道
  “呜呜,娘叫二牛去找先生给爹写信,可二牛没用,把信弄坏了。”
  他手中确实攥着一张信纸,墨水已经被晕开了大半。
  原来是跌进水坑晕花了信啊...
  姜妙也觉得有些可惜,便道:“我帮你重写一份吧。”
  “真的吗?”
  姜妙点点头,想回医馆借些纸笔,却听那小孩道:“可是我忘啦娘要我写什么啦,姐姐,我家就在前面拐角,不然您去问问我娘亲可好?”
  姜妙有些犹豫,回头看了一眼医馆,想着沈之言一时半刻也出不来,便答应了下来。
  但她还是留了个心眼,没真到这孩子家中去,只在街上借了张面摊的桌子,便叫那孩子将她娘请出来询问。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母子两倒也是真情实意地拜托她写信,姜妙替他们封好信封,便起身回了医馆。
  沈之言却不在这里。
  “沈大哥?”
  碎碎有些摸不着头脑,“方才爷爷让我去替病人煎药了,我还以为沈大哥和姐姐一起走的呢。”
  “我知道了。”
  姜妙没觉得不对,毕竟沈之言一直在生她的气,丢下她自己回客栈也是说得通的。
  她正欲回红绿楼,却突然想起方才还有几道食谱没看完。
  不行,她得学会了再去,让沈之言消气全靠它了。
  再说他现在也未必想见她。
  这般想着,她便进了医馆,捧起食谱继续钻研起来。
  沈之言回了客栈,坐在桌边闭目养神,半晌,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香味扑鼻的女人,沈之言眉头一皱,正要关门,却听那女人哎了一声,道:“慢着,我这里有封信,是一个姑娘要我给你的。”
  沈之言的动作一顿,方抬头看了她一眼。女人被看得心中一跳,暗想这人果真如姐妹们说的那般,生了副好模样。
  那小娘子真是走了三辈子的好运。
  她不情不愿地将信封往门内一塞,随后三步一回头的走开。
  沈之言拆开那封信,信上只有寥寥几个字。
  “今晚戌时,玉珍楼。”
  笔迹娇俏中透露出几分漫不经心,看起来确是林妙的风格。
  沈之言捏住信纸,忽而想起碎碎那句话。
  “林姐姐晚上请你吃饭,叫你别生她的气。”
  他将信纸放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燃烧待尽后又回到桌边。
  许久,他睁开眼,起身来到门边,伸手一推门,便发现袖边沾上了几滴绿色药汁。
  沈之言眉头一皱,又阖上门,再出门时,已经换了一身新衣。
  是前不久姜妙买给他的。
  意识到这一点,沈之言有些滞住。
  不过是去与她说个清楚,捉弄也好,调笑也罢,这场大梦,他不再会陪她做。
  但他换衣服做什么?
  他皱眉看了一眼,正欲回去换回,又突然顿住脚步。
  算了,先前那件有些脏了,他最受不得脏乱。
  他阖上门,出了红绿楼。
  玉珍楼是靖州最大的酒楼,沈之言走进大堂,便有一小二打扮模样的男子迎上来,殷勤道:“您就是沈公子吧?”
  沈之言淡淡看了他一眼,又听他说:“小娘子都吩咐过了,看见您,直接带您去楼上最好的包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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