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他嗯了声,考虑着是不是该告诉她客人会来的真相。可琢磨了会,自己是在哄她高兴不假,可说出来就跟邀功似的。
  他说不出口,反倒神差鬼使地问了句:“喝酒了?玩得尽兴?”
  玩?云卿卿对这字眼皱眉,不咸不淡地道:“要热闹嘛,喝了点花酿。不怕你笑话,我自小都是家里宴客我就想办法躲懒,最好能不露面,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些热闹应酬。”
  世家出来的姑娘也好,公子也好,哪个不是满身心眼,她不喜欢和人斗心眼。她长那么大,也就是近来才频频费心思和那些人和事做纠缠,连带着藏起来的坏脾气都跟烧开水似的,一点一点随着水温沸腾,冒泡一样,咕咚咕咚地全冒了出来。
  她以前还真没和人红过脸,更遑论算计人和人动手。
  她说着心里话,也没觉得这些有什么不能说给许鹤宁听的,两人以后就是搭伙过日子的夫妻,坦诚一些没什么不好,全然没发现许鹤宁脸色微变。
  “今儿热闹,你觉得不好?”
  许鹤宁慢慢问了句。
  “要不是看在几家不能闹生分的份上,我是不想给霍二和闵芷夕这个面子。”还不如让她在屋里好好歇个觉。
  云卿卿话里有遮不住的嫌弃,许鹤宁脖子都僵了。
  他娘的,他这算不算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云卿卿说着突然侧头,朝他微微一笑:“一开始说霍二到侯府来找你,我还以为是你叫人上门赔礼的呢。”可闵芷夕对她恭恭敬敬,还挑好话讨好她,她就知道是自己想太多。
  许鹤宁握着伞的手猛然收紧,指节发白,干巴巴接了句:“你想多了。”
  心里翻江倒海的。果然不告诉她是对的,不然他又得面子里子都丢个干净!
  可到底还是觉得尴尬,他木着一张脸,一路都没再说话,等到院子直接丢下一句还有事处理又钻进书房。
  云卿卿习惯了他这两天的冷淡,并未察觉某人是又羞恼得没脸见自己,躲起来了。
  回到屋里,她抵不住酒意,洗把脸就一觉睡到傍晚。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李妈妈忙了一下午回门的事儿,见她醒来一样一样给她禀报。
  “侯爷和老夫人都特意吩咐加了许多礼物,满满当当装了三马车。”
  “侯爷还没回来?”云卿卿梳着头,望着铜镜里的影子问了句。
  李妈妈说是,说着还抱怨一句:“才新婚,也不知道什么事务,就忙得没点空陪人。”
  她恍若未闻,笑笑吩咐:“去问问侯爷回不回屋用饭。”
  翠芽前来的时候,许鹤宁是真遇上要事处理,等着见一个人。陈鱼请示后抱歉朝翠芽笑笑,翠芽不怎么高兴地走了。
  等许鹤宁一脸凝重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已经是近三更,内间只留了一盏灯。烛火柔和,他绕到床边,云卿卿正陷在枕头上睡得香甜,大红被褥中显得她一张脸特别小。
  许鹤宁看着,伸出手掌,伸展五指比对着。
  一张脸还没他巴掌大。
  他对着笼罩她脸颊的那片阴影笑笑,想起她在游廊上时一副嫌弃请宴的事情。
  云家究竟是怎么宠着她,纵着她,让她居然连在应付宴请这样的人情往来上都不耐烦。
  “娇气。”他低声吐出两字。
  **
  次日清晨,雨终于停了。
  云卿卿醒来时发现许鹤宁依旧不在枕边,她爬起来洗漱穿戴好,发现他已经一身整齐。
  “去娘那用早饭,你今儿回门。”他没抬眼看她,淡淡站起身理理袖子,率先出门去。
  云卿卿急慌慌跟上,不过一路上她发现,他没有跟上回一样走得飞快,而是压着步子在配合她脚步。
  他……好像变温柔了?
  云卿卿歪了歪脑袋,隐隐察觉许鹤宁身上的不同。
  许母今日还是没什么精神,两人用过饭就出门往云家去。
  许鹤宁骑马,不急不缓跟在马车边上。
  从侯府到云家,要经过南城的那家豆花铺子。
  已经过了早饭时间,铺子里的客人不算多,许鹤宁闻着豆汁香味,余光扫到马车的门帘掀起一条缝隙。
  云卿卿似乎是探头在看豆花铺子。
  他桃花眼斜斜一扫,也看向铺子。
  她早饭没吃饱?
  他勒了勒缰绳,马儿的速度慢下来,脑海里却突然蹦出自己不久前的那句‘买豆脑哄人的蠢事他不会再做第二次’。
  他神色一僵,心情复杂,视线重新落在已经先行的马车上。
  正是此时,一抹寒光也映入他眼中,他还来不及心惊,本能地一甩马鞭冲了出去。
  拉着车子前行的马儿突然抬了前蹄嘶叫,云卿卿在车厢里只感觉重重颠簸一下,整个人就腾空,狠狠朝车壁撞去。
  她听到了自己的惊呼声,一道黑影箭一般从车门处串了进来。
  云卿卿在惊险中脑子先是空白一片,紧接着耳边是咚地闷响,但她没有感觉到疼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有人抱着自己。她心脏怦怦跳动着,一抬头,看到许鹤宁发白的脸近在眼前。
  许鹤宁拿自己当了肉垫,砸得浑身骨头都要散架,死死咬着牙才没爆出粗话。在与她惶惶的视线相触时,他脑海里第一想法是赶上了,第二是……谁他娘的暗算他们!
  然而想法还没落下,一只寒光凛凛的箭矢就从车窗外朝他背后凌厉袭来,陈鱼在外头嘶声高喊:“大当家快躲!”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小长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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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深深没入车壁的箭头,剧烈晃动的箭尾,许鹤宁在闷哼一声后溅到眼前的血色。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到云卿卿完全反应不过来,甚至连被许鹤宁推开狠狠撞一下的疼都没感觉到,双眼直愣愣盯着他胳膊上裂开的口子。
  “娘个西皮!”
  许鹤宁瞥了眼伤口,在咒骂中单手撑地就翻身起来,一把抄起云卿卿就往外冲。
  马车还在剧烈晃动,他刚才急着救她,没去割断拉车的绳子。马中了箭,这会还撒蹄子发疯,两人再在这里头呆一会就得先被晃得摔断骨头。
  云卿卿在被他抱起来时终于回神,惊喊:“你的胳膊!”
  许鹤宁根本没把这点伤放眼里,把她头往胸膛上一按:“没吓懵就抱紧点!”
  上刻她耳边还是他有力的心跳,下刻就是风声,带着街道上混乱的尖叫。
  她后脑勺被他手掌护着,眼前一片暗色,耳力越发聪敏。
  她脑海里响起他刚才的话,发软的双手突然有了力气,绕到他脖子后,十指相扣紧紧把自己挂在他身上。
  这个时候她一定要冷静,不能拖他后腿。
  许鹤宁脖子一紧,低头看到她毛茸茸的脑袋,扯了扯嘴角,终于能空出一只手抽出长剑。
  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云卿卿心脏都快要跳出胸口。
  突来的羽箭却在这个时候停止了,若不是一片断箭和受伤侍卫的痛苦呻吟,仿佛没有方才那一场乱战。
  陈鱼握着刀脸色铁青的喘气,回头就见到受伤的许鹤宁,连忙跑过去:“大当家,你没事吧!”
  许鹤宁一手稳稳托着云卿卿,沉着脸摇头。
  侧边响起一片踏碎瓦片的脚步,一个少年手里拽着个软软耷拉的人从二楼的屋顶跃下。
  “大当家,让他们跑了,只弄了一个下来。”
  但是死了。
  那具尸首被丢到许鹤宁脚下,是被割断脖子,双眼还大睁着没有闭上,死相可怖。
  许鹤宁要弯腰查看有无特征一类,身前的重量让他猛然回神,又站直了。
  他这还挂着个胆子没兔子大的娇气包。
  云卿卿在这时动了动,好像是想下地来。
  他一手按住她后脑勺不让动,吩咐道:“你们仔细检查一下,报到兵马司那里去。”
  话落,他翻身就上了自己乖乖到跟前等待的黑马,把云卿卿也托放在马背上,低低说了句抱好,勒住缰绳疾驰朝云家去。
  那些人既然撤了,说明有顾忌,不会再跟,他可以放心大胆地往前走。
  可他是放下心了,被塞到马背上的云卿卿却苦不堪言。刚才被他推开躲冷箭撞到的地方开始作疼,越是颠簸越是疼得厉害,她死死忍着,整张脸时红时白。
  明明不远的路程此时漫长得让云卿卿产生怀疑,好几回她都差点出声让他停下,等进了云家大门,她终于受不住整个人一软就往边上倒。
  许鹤宁正要下马,被她歪到要掉下去的场面吓一大跳,忙把人给捞回怀里。
  “云卿卿,你怎么没骨头似的!”
  他心有余悸,低头一看才发现她仰着的小脸煞白,那双总是明亮的杏眸也紧紧闭着,额头都是冷汗,连鬓角都打湿了。
  “娇气包!”
  许鹤宁这才意识到不对。
  在他带着慌乱的喊声中,云卿卿疼得直打抖,许鹤宁听到她微弱一声:“我疼……”
  许鹤宁脑子懵了一下,喜气洋洋迎出嫁姑娘回门的云家紧跟着乱作一团。
  **
  “目无王法!光天化日之下,哪里来的贼子!”
  云老太爷听闻经过,一巴掌拍在桌面上,上边的茶杯跟着跳动几下。
  云大老爷脸色十分不好看,眼角余光扫了眼正包扎胳膊伤口的许鹤宁,吐出一口气说道:“鹤宁你得罪什么人了?”
  得罪人?
  许鹤宁掀起眼皮,嗤笑道:“这话云侍郎不该问我。”
  “你!”
  云大老爷被他顶撞得站了起来,一手指着他直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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