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节

  ……
  卯正点兵,辰正祭旗,披甲执矛的甲兵林立于野,旌旗招展,在春日暖阳下望邓州逶迤进发。
  今天是二月初一。
  经过盘水大胜和一冬的扩张,宁军现有兵马二十万,是如今天下的第二大势力,占据中原,俯视南方。
  实则如今局势渐渐明朗,有能力争夺大宝的,也就宁王和西河王罢了。其余淮阳赵周之类人物的,一步大败处处落后,明眼人都能看出,不过是陪衬角色。
  至于第一大势力,当之无愧是西河王。
  虽去年大败一场,但到底底蕴丰厚,宁军忙着扩张,他自然不会闲着,经过一冬的扩张和休养,如今不但早恢复元气,且还有增无减。
  西河王现兵马三十万,坐拥富庶的江南,粮草不缺底气十足,又新得了邓州等五城,可谓形势大好,稳稳压宁王一头。
  但又有人说,宁军能击败西河军一次,未必没有第二次,眼下两军相距不算过分悬殊,接过谁也说不好,还是等这场大战过后再说吧。
  没错,此次南北交锋,天下瞩目。
  若宁军胜,得邓州五城兵锋直逼江南;若西河王胜,趁机北上中原,大业可期。
  这是至关重要的一战。
  很有可能,也是决一雌雄的一战。
  ……
  元州距邓州并不远,急行军不过数日路程,二月初三,二十万宁军就抵达麓乡。
  邓州既为兵家必争之地,本身城高池深不说,且有山可依,有水可靠,前后天险处处,屏障重重。
  宁军欲取邓州,得先突破这些屏障。
  西河王已迅速反应过来了。
  一取下和州四城,立即马不停蹄分兵向北,分兵驻西邑、阳武、西原、昌城和大安,和中军所在的邓州互为犄角,首尾呼应。
  虽然很赶,急行军将士疲乏,但好歹赶在宁军抵达之前,堪堪进驻停当。
  这对宁军而言,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傅缙立即下令进军,目标最前面的西邑和阳武,欲趁西河军还没缓过气的时机,以快打慢。
  傅缙很清楚,在战斗力和军备相同的情况下,攻城永远比守城难,偏现在西河军兵力尚要胜于己方,而宁军要无后顾之忧地兵临邓州城下,还需至少先击破前头屏障的大部分。
  这是一场艰难的战役。
  趁对方疲师新驻,这是最好的开战时机。
  傅缙当即下令分兵两处,一路十万大军,夤夜直奔西邑和阳武。鼓声震天,呐喊声遍野,投石机火弹,云梯檑木弓箭,两路宁军尽全力急攻。
  只西河王这边也不是酒囊饭袋,章夙闻宁军南下,立即向其父进言,己方大军本跋涉而来,又刚取下和州四城,而后马不停蹄分兵驻防,实在师疲兵乏,不管敌军如何攻势,只死守不出等待邓州来援,方乃上上之策。
  等兵士缓过来后,再行反击不迟。
  这战策确实极佳,西河王纳,分兵同时便已传命下去。
  一方猛攻,一方死守,接报后,已歇息半日恢复不少的邓州中军立即分兵去援。不过最后的战局和章夙预料的有些出入,傅缙声东击西,当机立断弃了阳武,激战一个昼夜,成功取下西邑。
  可惜的是,其余西河军已缓过气来了,立即调防或增兵,最佳的进攻实际已经过去了。
  傅缙不再急攻,而是立足西邑,伺机而动。
  一方欲伺机再进,一方欲夺回西邑,观望一日后,陆陆续续开始交锋,一开始是试探性战斗,渐渐重兵压上,开始正面恶战。
  有输有赢,两军各有损伤。
  西河王未能夺回西邑,宁军这边试过几次急攻邓州,都以失败告终。
  “这样下去不行,邓州城高池深,又有阳武几处拱护,易守难攻。”
  宁军议事大厅内,灯火通明,长长的大案围坐了宁军诸将幕僚,有许多人甲胄上尚有干涸血迹,匆匆擦一把脸就过来了,神色皆凝重,帐内气氛沉沉。
  贾泗眉心紧锁:“继续胶着下去,于我们不利。”
  这个事实,大家都知道,帐内一时寂静下来了,苦思良策,却无甚头绪。
  众人偶尔一句,很快被否决,慢慢试着在讨论,傅缙始终沉默不语,他盯着左侧墙壁的大幅地域图,凝神思索。
  久久,他终于缓缓开口:“殿下,我们不妨佯败诱敌追击?”
  他手一指地域图,“北退八十里,西倚岵岭,山高林密,利隐伏兵。且此处可急行军绕过慎县,从东边回攻追击敌军。如此两路夹击,必可大胜。”
  开战一个月来,哨兵不断打探附近地形,给地域图补了许多详细内容,宁王仔细看过,眼前一亮:“此计可行。”
  只他迟疑:“佯败之策是好,但只怕西河军不中计。”
  观西河军平时表现,可不是鲁莽冒进的,一般佯败,只怕对方不信。
  贾泗一击掌:“只要我们给出的诱饵足够,此事必成!”
  一干幕僚中,以贾泗最是才思敏捷,一听傅缙之言,登时恍然,越看越好,不禁抚掌露笑。
  宁王问:“什么诱饵?”
  贾泗和傅缙对视一眼:“西邑!”
  西邑就是足下这个驻点,是一月前从趁西河军疲取得的,目前还守得稳,但长久来说,不管是傅缙还是贾泗,都不看好。
  城池太小,距离西河军太近,久守必失,不如提前利用。
  西邑被攻破,宁军大败,往北急退,只要佯装得仔些不露破绽,这么一个千载难分的良机,西河王必定追击。
  只要敌军进入预定的埋伏圈,必能将其重创。哪怕西河王立即退军,损伤怕也小不了。如此一来,僵局即可打破,后续不管是逐个击破的循序进军,还是再次急攻邓州,都比目前要轻松许多。
  “好!”
  宁王一击击案:“此计大善!”
  终于得破局之策,众人神色大振,立即就佯败之计展开讨论。
  讨论半宿,各处妥帖,诸人各自领了任务,终于现出轻松之色。
  不过贾泗仍旧有些遗憾:“西河军终究是势大,一次重创,不足以使其败退舍弃邓州。”
  樊岳就笑:“能大破僵局就好,咱慢慢来。”
  贾泗轻叹:“若有连环计就好。”
  谁说不是呢?
  若能一鼓作气取下邓州,当然是最好的。
  可惜不是没条件吗。
  嗟叹归嗟叹,遗憾归遗憾,但贾泗了解事实,现在这条件也不作无谓设想。只不曾想,他这回却一语成谶。
  都下半夜了,虽众人精神振奋不觉困倦,但计策仍需尽快布置的,谈笑两句,正要散去,这时却有守帐卫兵入内报,青木领了楚温求见。
  楚玥一愣,抬头和傅缙对视一眼,立即往帐帘方向望去。
  她一诧后却一喜,莫非阿爹那边,有什么新进展不成?
  出征前,楚温就提供了可联系名单,经过调查和接触,得到认可,宁军放在西河的暗探已开始联系。楚温没有看错人,联系挺顺利的,就是一直没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传回。
  现在夤夜求见,肯定是有什么进展。
  傅缙和宁王也是这么想的,二人对视一眼,宁王立即道:“快让进来。”
  楚温入帐,也未特地看楚玥,见了礼后,立即呈上一张墨色的纸张。
  傅缙一瞥:“粮仓?”
  他一目十行,蓦地抬眼:“此事若真,可行连环计!”
  宁王急问:“传信何人?几成可信?”
  楚温答道:“此乃温之族弟,甚可信,他是无意听西河王世子及三公子争执所知的。”
  但这等大事,他也不敢保证,忙拱手:“仍需殿下再仔细探查。”
  这个是当然的。
  宁王点头,道:“辛苦伯安了。”
  忆起楚温所求之事,他道:“此事若成,前事既往不咎。”
  楚温大喜,“谢殿下!”
  他无比期盼,讯报所述半点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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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7章
  那楚温呈上的这封讯报, 究竟写的是什么?为何有这般乌漆墨黑与众不同呢?
  这要从传信者说起。
  这传信者是楚温的族弟楚治, 在邓州营中任校尉,掌实权的几个人物之一。兄弟二人政见相通性情相合,私交甚笃,楚治一贯以楚温马首是瞻。
  时间回溯到二日前。
  楚治从刚巡视过部下所驻的城头, 正要行至最近的石阶绕下, 却见不远处转出一个人, 正是那西河世子申彻,中帐议事散, 对方刚从里头出来。
  他暗暗撇嘴。
  说来, 西河王的吃相也没有太大难看,中军进驻邓州城后,待楚源十分器重,邓州军稳守城头并未退居二线,而西河王也未见插手邓州兵的内务。
  且邓州军驻守的城头还在王帐一侧, 所以楚治一转过来, 就能望见。
  他心里不乐意,但面上却不显, 既然碰见, 自然要上前见礼。
  却不想他还未走进, 又出来一个申三公子, 这对兄弟一照面,立时火星四溅。
  申三公子,就是章夙。章夙先是出使邓州, 顺利招揽,而后献计,抵挡住宁军的趁机急攻,表现极之亮眼,越来越得西河王赏析,申彻是又嫉又恨,很忌惮,唯恐被对方取而代之。
  这对兄弟是连表面平和也做不到了。
  申彻讥讽:“死守待缓,最后还不是失了西邑?竟不思己过,还敢处处居功。”
  章夙冷冷一嗤:“若非桑广无能,被宁军声东击西之策所惑,西邑如何能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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