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病房里,陷入了沉默。
  空气好像凝固住了,一直唰唰写字的女警停了下来,一直在暗自思考的陆涛也停了下来。
  江菀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杨薇。
  唯有杨国兴露出些许苦涩又心疼的微笑,他用力的捏了捏杨薇的肩膀:“好好休息。”
  “陆警官,我们谈谈。”
  女警被杨薇那强大的叙述给震慑到了,再加上杨薇的脸色太过难看,她也不好再继续询问杨薇,抿了抿唇说:“你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我们会随时来找你了解情况的。”
  杨薇没有答话。
  女警离开了房间,贴心的帮他们关了门。
  她一走,杨薇就彻底的瘫了下来,她靠在江菀的怀里,泪水扑簌簌的往下落。
  虽然她的芯子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可是这种事情还真是平生头一次遇到,你说她不惊慌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她害怕,怕的心都在颤抖,她惊慌,慌的不知道该去哪给自己找一个出路。
  可她也知道自己这种惊慌是没用的,越是慌,越是害怕,她就越要镇定。
  然而经过这一场拷问,她才知道,什么镇定,什么一定要让他坐牢,那都不及回忆自己被强暴的过程更让她害怕,她终于能明白为什么那些受害者,不愿意去提及这件事,终于也明白了为什么那些人不敢去报警,一次次的拷问,就像是一次次的剖析,将自己包裹完好的心层层叠叠的剖开,将自己的“衣服”一件件的脱掉,赤果果的站在人前,这是谁都无法承受的痛楚。
  她们不愿意说,是因为她们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痛苦和难堪,他们羞耻,虽然那并不是他们的错,可他们没办法,他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将自己固锁在自己的小房间里。
  她记得自己曾经看到过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感同身受,只有冷暖自知。
  以前她觉得这句话矫情,而现在经历过这样一场,她忽然明白了,就像是爸爸会心疼她,却永远都不会明白她此时的心境,就像是妈妈会宽慰她,却也无法触及她内心真正的感受,纵然江菀和她发生过一样的事情,可因为同样的事情,不同的命运,彼此间的感受,永远不会相同。
  江菀搂着杨薇,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室内沉默而闷热,像是一个被塑料布包裹起来的地方,要把人闷死。
  “薇薇,好好睡觉。”江菀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哼着歌:“不用怕,妈妈会守着你的。”
  杨薇的确也累了,从昨天开始她一夜都没合眼,现在是身体累,心也累,在江菀的摇篮曲中,杨薇终于进入了梦乡。
  江菀一直抱着她,抱了很久,直到确定杨薇真的不会醒过来,这才放下来,揉了揉酸疼的胳膊。
  “薇薇,你等着,妈妈不会让施立辉好过的,一定会让他坐牢,让他坐一辈子,把牢底坐穿。”江菀咬牙切齿的说完,目光触及杨薇那苍白的脸,心又软了下来,她俯身过去,轻轻的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细心的给她盖好被子,这才离开了病房。
  楼顶。
  杨国兴和陆涛并排站立,两个人各夹着一支烟,有淡淡的云雾从两人身边散开。
  “你家闺女可够厉害的。”陆涛有点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前一个口供还没说完,后面接着就翻供了,杨薇简直打破了他们最快翻供的记录。
  “这世界上的人都一样,每一个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件事肯定是自保,就算理智会不断的提醒自己,但是身体也会做出不由自主的反应,比如说,你看到一盆花掉下来,第一反应肯定是缩脖子躲开它。”
  陆涛不解:“你什么意思?”
  “你们用这种方法来逼问她,甚至将她说的话,当做谎话来看,她自然要跟你们说谎。”
  杨国兴当然知道杨薇的心思深,可这种深沉却是他不愿意去细想和追究的,不管杨薇是什么情况,他相信杨薇不会害他们,所以他宁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去怀疑杨薇。
  “这么说,还是我们的错了。”
  “不是你们的错,是韩腾的错。”杨国兴弹了弹烟灰:“我知道你,你曾经也在部队上,后来转业了。”
  陆涛皱眉。
  “原本,我想要转业的时候,他们说可以推荐我来找你,但是我没有同意。”杨国兴吐出一口烟来:“我欠我家人太多了,不想让他们后半辈子还为我担心。”
  “杨国兴?”
  “陆涛,我知道你其实是个好警察,既然是好警察,你就该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
  “韩腾……”
  “我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但是也有句话,叫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有些事情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陆涛更懵了,他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这个人比较直来直去,你跟我说这些模棱两可的话,我听不懂,不如你有什么意见直说。”
  “我听说,之前在城南那边发生过一起强奸杀人案。”
  陆涛点头,城南本来就很乱,人又多,案子出了之后,他们保密工作做的也不是很好,所以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了,而且传的神乎其神的,说什么的都有。
  “具体细节我就不问了,这个给你,希望对你有帮助。”
  杨国兴把小盒子递过去,转身就走。
  “对了。”杨国兴回头说:“施立辉肯定不止犯过一次案,我觉得你们可以再去查查看。”
  陆涛望着杨国兴的背影渐行渐远,然后拐弯下楼,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内,楼顶洞开的大门,内里黑黝黝的,像是一口吞噬人的黑洞,要把所有人都吞噬掉一样。
  他忽然有点不寒而栗。
  陆涛狠狠吸了一口烟,皱着眉将烟屁股按灭,这才打开了杨国兴给的小盒子,甫一打开,他就是眸光一缩,眉头立刻拧成了一条绳子。
  此时,江菀已经离开了医院,回到了小杨村,她手里抱着一个袋子,站在一个黑漆的大门前,犹豫了很久之后,终于还是敲响了大门。
  ☆、第205章你老婆怀孕了(一更)
  自杨薇出事之后,家里的气氛就变得微妙了起来。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就触动到了杨薇某根不能触动的弦。
  平时总是秀恩爱的人,此时也不秀了,平时会背着他们搞小动作的杨国兴此时也不搞了,每天就专心致志的去城南那边监工,说是要在杨薇下次过生日之前把这里的弄好,给杨薇一个好的生日礼物。
  杨薇一点也不关心生日礼物,她关心的是小黑。
  施立辉因为某个不能言说的器官被小黑咬掉了,虽然杨薇翻供又各种胡搅蛮缠,可是小黑还是被带走了,刚开始说是要直接乱棍打死,后来陆涛说它是一个“证人”,没有结案不能打死,这才没有打死,而是留在了派出所。
  “你好像胖了。”杨薇观察着笼子里的小黑,从篮子里拿出一块熟肉递给它:“好几天不洗澡了吧,看你身上脏的。”
  小黑看到了杨薇“汪汪”叫了两声,吐着舌头摇着尾巴,一直忙着和杨薇“交流”,连肉都没有第一时间去吃。
  杨薇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等回家了,我再好好的给你洗个澡。”
  “汪汪——”小黑高兴的舔了舔她的手心。
  有点痒,杨薇笑了笑。
  “你的心情好像还不错。”陆涛观察杨薇很久了。
  自从他们把小黑带过来之后,杨薇几乎每天的这个时间都会出现,给小黑送肉,送吃的,还会跟它说话聊天,整的小黑不像是一条狗,像是一个人一样。
  杨薇把剩下的肉都放进狗盆里:“你想说什么?”
  “没有。”陆涛蹲下来:“其实我们也有喂他,你不用每天过来,多在家休息休息,有助于身体恢复。”
  杨薇歪头看了看他:“叔叔,你办过很多案子吧?”
  陆涛点了点头。
  “应该也办过类似的案子吧?”
  陆涛不明白其用意,却还是诚实的点了点头。
  “那些受害者,身体恢复之后,一切就好了吗?”
  陆涛皱眉,诧异的看着杨薇。
  “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个案子我们正在办,施立辉现在还在住院,我们没办法提审他。”
  “他要是一辈子不出院,那就一辈子都不用审了?”杨薇挑了挑眉,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这样吧,我先走了,有什么事你再跟我联系。”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说话声。
  杨薇循声望去,抬了抬下巴:“你的确不是这个意思,你应该是那个意思吧?”
  陆涛回头看去,只见杨振虎正和韩腾挥手告别,他有点无奈:“杨薇,有些事情不是你一个孩子能懂的。”
  杨薇淡淡一笑,并不答话。
  在这小县城,只手遮天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哪怕是一个村长,一个村干部都能在村子里贪赃枉法,甚至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更何况是他们。
  杨振虎已经走到了门口,这才看到了杨薇,他那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杨薇这个孩子他以前在村子里见过的,挺乖巧懂事的,看上去又清纯又可爱,就像是山野里开着的小白花,看着特别的舒服,让人欢喜,可是现在的她却让他厌恶。
  她已经不是当初那朵小白花了,她变了,她的眼睛里多了很多东西,他能感觉到她的情绪,那种愤怒和恨意,会让人害怕,不寒而栗。
  可是当他对上她的眼睛的时候,她的眼睛又那么的澄澈,像是两颗毫无感情的玻璃弹珠,又像是一面镜子,能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影子,却看不透她的心。
  杨振虎和杨薇对视了两眼,脸色沉的更厉害了,他抿了抿唇:“杨薇,你不该这样冤枉立辉,这样没有好处。”
  “你媳妇怀孕了。”杨薇仰头说,一双纯洁的大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情绪,让人觉得她只是在复读一件事。
  杨振虎愣了一下:“杨薇,你有病吧?”
  “不信,你带她去检查。”
  杨振虎觉得杨薇是疯了,神经病,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有病!”杨振虎咬牙切齿的低喝了一声,转身就走。
  他想错了,什么清纯无比的小白花,杨薇就是一滩烂泥,烂泥糊不上墙的烂泥,这种时候跟他说什么他老婆怀孕了?呸,他已经两年没碰过他老婆了,怎么可能会怀孕,纯属胡扯,无稽之谈!
  “如果她真的怀孕了,我建议你生下来,刚好可以做个亲子鉴定,说不定你们家真的后继有人了。”
  杨振虎脚步一顿,随即又加快了脚步飞也似的走了。
  陆涛有点尴尬,他真想去找杨国兴告一状,杨国兴家这是啥闺女啊,这究竟是口无遮拦,还是童言无忌,或者根本就是有意的挑拨?
  简直……
  陆涛哭笑不得,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挑战。
  “他老婆真的怀孕了?”
  杨薇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
  “那你刚刚说她怀孕了?”
  “我只是听别人提过一句而已,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那你和他说?”
  “不能说吗?”杨薇仰头问,纯洁的大眼镜眨来眨去,好像在说,我很纯洁,是你们想多了。
  陆涛被她噎住了,笑着摇了摇头:“你还小。”
  “对呀,我还小,你就当我童言无忌吧。”杨薇回头跟小黑挥了挥手:“我要回家了,你在这里要乖乖的给刑警队看门,不要捣乱,也不要乱叫,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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