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以后?其实洛瑾很迷茫,她想着回家,那是因为她无处可去,无人依靠。可是回去了又能怎样?眼睁睁的看着母亲挨打,自己抱着弟弟躲在角落?
  她心里也害怕那样的日子,有时候想是不是自己嫁到周家,一切就变好了?又或者,是一样的日子呢?
  周家,事情变成这样,他们不可能让自己嫁过去。以至于像莫恩庭说的,她就算回到平县也可能一辈子嫁不出去。
  “不如就留下来吧。”看着洛瑾不说话,宁娘开口,“咱们女人就是这样,最重要就是找一个对自己好的人。不指望他给什么荣华富贵,只想要一心一意。”
  洛瑾看向宁娘,她没有想到一个农家娘子居然比她明白得多。一心一意?像姑父和姑姑那样?能奢求吗?
  “你这姑娘整天想的太多,其实事情本来很简单。”宁娘是个直性子,洛瑾这种谨慎的脾气她有时候看着都着急。“你是觉得二郎不好?”
  “我……”洛瑾看着手上的青菜。
  “还是觉得他配不上你?”宁娘讲话直接,“你跟嫂子说,你到底在想什么?他对你多好,帮过你多少回?”
  “我是害怕。”洛瑾依旧蹲在那里。
  “你怕什么?”宁娘笑了,这话听起来像个孩子。
  “父亲一直打母亲,下手太狠。”洛瑾叹气,眼中不觉渗出泪水,“他打母亲的脸,用脚踹……”
  “没事了!”宁娘走过去蹲下,拍拍洛瑾的肩膀,这姑娘怕是以为自己会和母亲一样吧?“这里没人会打你。”
  世上就是有这么多的不公平,权势,金钱,夫权,女人说到底就是弱者。从小被灌输在家从夫,出嫁从夫,老来从子,一辈子只能依仗男人。
  “嫂子不问了,咱回家去。”宁娘虽然生在普通农家,但是生活还算顺遂,嫁了个老实忠厚的男人,她觉得很满足。
  刚进院门,张婆子后脚跟了进来,脸上阴沉沉的。
  “娘,这么快就回来了?”宁娘搬了凳子过来。
  张婆子鼻子哼了一声,“这是什么人家?说好的事儿又推了,什么道理?”
  “怎么了?”见着婆婆一脸不悦,宁娘忙问道。
  “邻村那户,说不来了。”张婆子说着就气,“说什么,原先看咱家老二能有出息,才想着将闺女嫁过来,跟着沾些光?”
  “不是都订好了?这也说不过去。”宁娘道,“娘,咱也别气了,又不是只有他们一家有姑娘。”
  “我就不信了,当年老二那样都活下来了,这点儿小槛儿挡不住他的。”张婆子发着牢骚,“还跟着沾光,叫他闺女嫁给灯笼算了。”
  宁娘忍住笑,婆婆骂人那是谁也比不上,“您也别急,说不定时候到了,老三的媳妇儿就自己跑来了?”
  张婆子一听,倒是想起了昨日的莺兰。那姑娘长得俊,嘴又甜,就是家离得有些远,是个渔家姑娘。
  到了晚上,村长过来了,想来还是谈莫恩庭考试的事儿。他只是管管村里杂七杂八的事儿,至于官府那边,完全插不上手。
  “一定是凤英干的!”张婆子可不管,直接将心理想的说出来,“说不定老三的亲事……”
  “妇道人家,少说话。”莫振邦斥了声。
  村长盘腿坐在炕上,脸上的褶子放佛又深了,“这事儿不管是谁去说的,可也是事实。二郎的确不是莫家的亲生孩子。”
  莫振邦在一旁眉头紧锁,白日里他也抽空跑了一趟当初作保的举人家,得到的答案就是,得有莫恩庭亲生父母的证明。
  现在不说亲生父母找不到,万一找到了身份不行呢?就算往好了说,是家富足的商户,可是朝廷规定行商人家是不准科考的。怎么想都是头疼。
  “要不……”张婆子看着炕上的两人,好像下了什么决心,“要不就说他是亲生的。”
  站在炕下的莫恩庭看着张婆子的背影,心里有些五味交集。他一直都知道这个娘其实不太喜欢他,他也明白不是她的错。
  “娘?”莫恩庭叫了声。
  “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张婆子道,转脸看着炕上的男人,“就说老二是你的儿子,是你那些年在外面跑……”
  “胡说!”莫振邦拍了矮桌,想来用了不少力气,声音极大,连着那张饱经风霜的脸都有些扭曲,“这种话你也能说出来!”
  “这不是没有办法吗?”张婆子心里不是滋味,当年莫振邦带回这个孩子,她心里怎么可能好受?外面的传言她听过,说莫恩庭是莫振邦在外面的私生子。
  一直以来,她不喜欢这个孩子。心里虽然知道莫振邦的为人,可是突然间带回一个孩子,哪个女人不会乱想?更何况昏迷的莫恩庭一直攥着莫振邦的手,嘴里喊着“爹!”
  “就说是我一直不想认他,给他一个养子的身份。”张婆子细小的眼垂着,这是她这么多年来心里的疙瘩,今天终于说出来了。
  屋里的人全都静默了。莫恩庭一直都知道张婆子是刀子嘴豆腐心,可是她居然为了他能这般忍……
  “娘!”莫恩庭跪在地上,“你为什么……”
  “起来呀!”张婆子斥了声,“不过年不过节的,跪什么?我就是……觉得咱家不能被别人欺负了去!”
  村长弯着腰,心里盘算着,“这么做的话,说不定会有转机。就说二郎是妾侍的孩子。只是……”他看了眼张婆子,“只是嫂子要背些罪名。”
  村长的话说的简单,可是谁也知道张婆子到时候身上要背上什么。心狠歹毒,对莫家的孩子不管不问甚至不承认,虐待,以后她注定在村里抬不起头。
  而莫振邦同样也是,背上一个养外室的名声,虽说世道对男人是宽容的,但是他平时为人忠厚,一生正直,他以前的好名声也就毁了。
  “不行!”莫恩庭开口,毫不犹豫,“我不要爹娘为我背上这样的罪名,我宁愿不要这个功名。”
  “那你一辈子就毁了。”张婆子生气道,“我们只不过被人家指点几天而已,过后谁会记得,你呢,读了这么多年的书,甘心?”
  第58章 银锁
  “不甘心。”莫恩庭回道,十年苦读换来弃考的结局,他当然不甘,“可是这件事也不是那么简单。”
  一直不说话的莫振邦开口,“你说说看,你怎么想的。”
  “若是按方才所说,我是您的亲儿子,可是我的母亲呢?怎么证明有这个人?”莫恩庭又道:“就算是有这个人,那她是什么身份?”
  三位长辈愣住了,如果是低贱女子生的孩子,同样是不能参加科考的,再说正经人家的女子怎么可能愿意没名没分的跟着一个男人?
  “如果有人成心要查,是怎么样也瞒不过去的。”莫恩庭低下头,眉头不觉得锁了起来。
  又是一条死路,屋里只剩下叹气声。微微的灯火晃动,映照着几张发愁的脸。
  因为凤英的关系,莫家和牛四也断了来往。与张婆子交好的三嫂子经常过来说,凤英又在外面如何中伤莫家,说莫家买回一个丧门星,这以后注定没有好日子过。
  丧门星指的就是洛瑾,说她进了莫家门,莫家就大事小事不断,现在更是连莫三郎的亲事都毁了。这样的女人就该赶了出去。
  这种事本来就是凤英故意兴风作浪,可是最近家里的确事儿多,张婆子看了两眼默不作声的洛瑾。她以前的家就败落了,现在来了莫家……张婆子不免有些多想。
  三日后,莫三郎回来了,一进门风尘仆仆,头上的发乱的不行。他一句话没说,跑到水缸边上,舀了半瓢水,咕咚喝了个干净。
  “这……会坏肚子的。”张婆子上前夺下水瓢,“又跑哪儿去了?”
  莫三郎擦干了嘴,叫了张婆子一声,又问:“我爹一会儿就回来了,我先去二哥那里一趟。”说完就出了正屋。
  “哎!”张婆子没捞着和小儿子说上几句,嘴里嘟哝着,抬头看看老高的日头,“这才刚过晌午,还在粮铺,哪能回来?”说完,往锅里舀了水,想给小儿子热热饭。
  西厢屋,莫三郎进去叫了洛瑾一声,直接进了里间。
  “二哥。”莫三郎扔下包袱,往炕上一坐,“你知道我查到什么?”
  看着莫三郎,莫恩庭手里的书卷紧了紧,“你吃饭了吗?”
  “我说你怎么老是这样。”莫三郎眉毛挑了挑,“真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坐怀不乱的程度?”
  “那不叫坐怀不乱。”莫恩庭纠正,“那叫处事不惊,泰然自若。”
  “得!”莫三郎抬手制止,他可不想听这些让他头疼的,“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不说,你去正屋吃饭吧。”莫恩庭重新将书摊开,看了起来。
  莫三郎气笑了,“你真行,感情我连觉也不睡的跑回来,你就一点儿不问问?”
  “辛苦你了。”莫恩庭的眼睛看着书,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说说,查到了什么?”
  “我照你说的,拿着你的银锁去一些银楼里问了。”莫三郎把莫恩庭桌上的水捞起来喝光,“原来锁子后面的‘千庭’二字真的不是你的名字,而是州府的一家银楼——‘千庭宝号’。”说着,从包袱里掏出银锁给了莫恩庭。
  手指摩挲着锁子后面的两个落款小字,这么多年一直认为这是自己的名字,却不想是锁子的打造之处。“州府?那里离五灵涧可不近。可是锁子,人家也不会只打一副,十年过去了,谁还记得是哪些人买了去?”
  “是差老远呢。”莫三郎接着道:“我帮你问银锁的时候,也顺便问问有没有丢孩子的人家。”
  莫恩庭熟悉莫三郎,这个兄弟向来藏不住话,既然说了,肯定是查到了什么。
  “只是……”莫三郎有些欲言又止,“不是很确定,但是事情的确是十年前发生的,只是离着五灵涧很远,有近百里路。”
  “发生了什么?”莫恩庭将锁子放下,面上不变,心里却已经有了波澜。
  “十年前,有一家人途径黑石山,遇到山里的贼寇。”莫三郎说着,拿手压了压蓬乱的头发,“一行九人全部被贼寇所杀。我去打听了,正是爹捡到你的那时候。”
  “贼寇,黑石山?”莫恩庭眉头锁着,“九人?”
  “那家人就是州府的。”莫三郎又道,“但是那九人都是谁,就打听不出来了,事情过去的太久了。”
  莫振邦牵着驴子也赶了回来。莫三郎回来先去了粮铺,将事情简单说了。莫振邦交代了铺子里的事情,与东家要了几日假,急匆匆的回了家。
  莫振邦拉住院子里的大峪,让他去采石场把莫大郎叫回来。自己叫了两个儿子到正屋商量。
  莫三郎简单吃了些饭,回去东厢屋换了套衣裳。
  莫大郎也急急地赶了回来。
  家里商量事儿,一般都是男人拿主意,平日里喜欢插句话的张婆子,此时只坐在一旁听着。如果莫恩庭能找到生身父母,那么就没有人说他是私生子了,而她多年的心结也会解开。
  “老二,你把小时候的衣裳和银锁给我。”莫振邦盘着腿,手习惯的搓着膝盖,“我跟你大哥明日去趟州府。”
  “我去吧。”莫恩庭开口,“路途远,太劳累。”
  “不用。”莫振邦摇头,这件事莫恩庭不能去,事关他,难免会有不冷静,再或者结果失望,他是否承受得住?倒是老大,做事沉稳,正合适。
  “可您和大哥都要上工,这样人家那边可会愿意?”莫恩庭又道。
  “几日工钱,与你的前途,哪个重要?”莫振邦训了一声,“你在家好好读书。还有老三,这几天也别乱跑,地里的活儿不用干了?”
  “爹,我知道了,您老教训的是。”莫三郎连忙点头,“我这就老老实实听你们的话,去见见邻村的岳父。”
  张婆子嘴一撇,“别胡说,是随便的人就能成了你岳父的?”
  莫三郎眼珠子一转,“当然不是。一定得娘说的算才行。”
  “行了,甭扯别的。”莫振邦发话,“老大,今晚上收拾一下,明儿就走。”
  “嗯。”莫大郎的身上还沾着石沫子,头上也落了一层,“我回屋给大峪娘说说。”
  莫大郎出去后,洛瑾掀帘走了进来,对着莫三郎道了声:“三叔,莺兰姑娘来了。”
  “什么?”莫三郎皱眉,“她还找上家门儿了?”说着气呼呼的冲到院子。
  院里的梨树含苞待放,清秀的姑娘一身石青色长褂,腰间一根浅色腰带,看到莫三郎出来,脸上笑出两个酒窝,“莫恩升。”
  莫三郎两步走上前,回头看着正屋那几双八卦的眼睛,低声道:“母老虎,你来做什么?”
  “我给二嫂送绣活儿来的。”莺兰抬手晃了晃手中的包袱,“本来想第二天就送来的,可是家里有事儿。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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