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节

  “帮你这一次?”秦筱筱突然笑了起来,她死死地盯着李兰英的脸,声音瞬间变得尖利,“那奶奶,你又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才十七岁,就要我为了你们一家的贪婪无耻去给一个老男人做填房?你们对我怎么这么好?”
  “小小……”李兰英似乎是被秦筱筱的样子吓到了,身子一哆嗦,猛地后退了一步,脸上神色也变的惊惧,她想要解释,“小小你听奶奶解释——”
  “解释?好啊,奶奶你来解释给我听听!”秦筱筱看着李兰英脸色青白交错,嘴巴嗫嚅着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不由冷笑了一声,“要不要我来帮你说?”
  “小小,就当是奶奶对不起你!”李兰英听着秦筱筱的话,心里发苦,但是只要一想到秦大有和张翠花还在公安局关着,而且明显因为闹事被打了,都不知道要关多久,拘留室的条件那么差,还有那鼻青脸肿的可怜模样,她又难受的不行。
  说着说着,李兰英又抬手抹眼泪,竟然作势要给秦筱筱下跪,“小小,就当奶奶求你了好不好?”
  秦筱筱身形一闪避开了,再伸手一托,李兰英就跪不下去。
  但是李兰英还以为秦筱筱是心软了,在那眼含期待地看着秦筱筱,说道:“其实,其实那个王经理虽然人老了点,但是好歹也是铁饭碗,你和他结婚,他肯定也能给你找进饭店工作,那就也吃上公家饭了,总比你一直在农村种地好啊。”
  秦筱筱早已绝望,所以对李兰英的这番话,她心里竟没再感到有多难过,反倒还能冷笑着回怼:“既然王经理这么好,奶奶何不去劝秦小凤嫁过去?都是当女儿的,也是时候让秦小凤为家里做点贡献了!”
  “小凤,小凤她胆子小,恐怕……”李兰英没想到秦筱筱突然变得这么铁石心肠,她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能底气不足的找借口。
  “那可不好意思,我胆子也小!恐怕胜任不了这么艰巨的任务!”秦筱筱对着李兰英露出毫不掩饰的嘲讽笑容,从这一刻开始,她已然将李兰英当做了一个陌生人。
  秦筱筱以前以为,在李兰英心里,她虽然比不上秦家人重要,但是她好歹还是有点地位的。
  然而现在,秦筱筱却知道,她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
  其实在李兰英心里,从来都只有她自己以及秦家的人,根本就没有秦筱筱的地位。
  李兰英心里本就忐忑,因为她知道秦筱筱变了,但是她却仍然还抱着一丝希望的,希望秦筱筱在看到她这么着急难过的份上,会答应帮忙。
  所以秦筱筱的拒绝才会让李兰英更加接受不了,忍不住就气的拄着棍子叫道:“秦筱筱,难道你真的要见死不救?”
  “奶奶,不要给我扣这么大的帽子,我受不起!”秦筱筱已经转身要走,此时闻言扭过头,漂亮的小脸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若冰霜,她道:“所谓见死不救,那前提也是毫无办法的情况下,现在你们家的事明明有解决办法,只要退了财物就行,你们不肯退,还要来怪人见死不救?用把我推进火坑来挽救你们家因为贪婪犯的错,那又有谁会救我?”
  李兰英被秦筱筱怼的脸都涨的通红,她捂着心口,像是喘不过气,要厥过去的样子,“秦筱筱,就算你心里恨你爸妈,但他们好歹也生养你一场,你,你就这么狠心?”
  秦筱筱见李兰英翻来覆去就会拿父母这个身份道德绑架,心里也不由烦躁起来,她想都不想,就冷笑着说道:“生我养我?呵,你们说出来难道不会脸红吗?奶奶,这话我劝你以后就别再说了,他们到底有没有生养我,恐怕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今天,我们言尽于此,我会从家里搬走,从此和你们秦家脱离关系!永不来往!”
  李兰英一听这话,又急了,连忙上前去拦秦筱筱,“小小,你不能这样!”
  不能哪样?是不能搬出去,还是不能见死不救?
  秦筱筱已经不想再问,比起秦大有和张翠花的无耻贪婪,和她一起相依为命多年的李兰英操着这样一副为她好的嘴脸,实则和张翠花一样想要将她推进火坑的做法,才更让秦筱筱心寒。
  她对李兰英的最后一丝眷念和感情,也因为今天的事被打的烟消云散。
  从此,她就真的是一个人了!
  李兰英看着秦筱筱决绝的背影,突然感觉心里一阵恐惧,她徒然地抓着手里当做拐杖的棍子,身体却往下软倒。
  “奶奶!奶奶你怎么了?秦筱筱你对奶奶做了什么?为什么奶奶都被你气晕过去了?”秦小凤一直关注着李兰英这秦筱筱,她也注意到李兰英和秦筱筱是起了争执,但离得远没听清,只看到李兰英突然往下倒,她即刻就冲了过去,一边大声叫嚷着,就是为了引起围观群众的注意。
  秦筱筱扭头看去,便见秦小凤一脸惊慌地扶住李兰英,她也发现了,李兰英其实明明没事,却被秦小凤硬压着肩膀,就是为了让人以为李兰英被秦筱筱气的站都站不起来了。
  “秦筱筱,你怎么这么恶毒,你奶奶年纪都多大了,你还气她,气出好歹来怎么办?”刘红也冲了过来,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用谴责的目光瞪着秦筱筱。
  “妹妹,你想知道我和奶奶说了什么?那我告诉你啊。”秦筱筱突然冷笑一声,恶意满满地说道:“奶奶说了,你爸妈拿了王经理的财物,却死活不肯退还,现在他们商量还是嫁个女儿过去抵债,这样王经理就不会要求退钱了。”
  秦小凤闻言直觉不好。
  秦筱筱却不给秦小凤打断她的机会,继续微笑着说道:“我这个人呢,脾气不好,一言不合还打人的,你看,爸妈都要警察把我抓去枪毙,所以王经理是看不上我了,但是妹妹你就不一样了,温柔端庄贤淑,王经理肯定对你可满意,现在爸妈有难,可是妹妹出面为家里分忧解难的时候了!何况,你还拿了人家的录音机,那也算是定情信物了吧!”
  “秦筱筱你给我闭嘴!再敢胡说我撕了你嘴!”秦小凤气的脑子都要炸了,哪里还能继续装温柔,她作势要上前去打秦筱筱,却被刘红一把拉住。
  疯子也几步走到秦筱筱身边,目光冷冷地扫视过去,散发着一股无形的震慑力。
  “秦筱筱你怎么说话的,小凤好歹是你妹妹,你做姐姐的不帮衬妹妹,还拿话来吓她!”刘红有心在秦大发面前表现,忙不迭就挤兑秦筱筱,还特地过去扶着脸色惨白的李兰英,只是她还是忍不住拿眼角的余光去瞥疯子。
  秦筱筱当然也不会放过刘红这个搅屎棍,“二婶,看来你和小凤妹妹关系很好啊,这就好办了,爸妈他们这事说起来其实也好解决的,只要大家能凑了钱,把他们拿王经理的钱还上,王经理自然就不会追究。”
  刘红当时就震惊了,一对眼睛跟毒蛇似的死死等着秦筱筱,心里早已经在痛骂了,这死丫头,就知道没安好心!
  李兰英闻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急忙抓住秦大发的手,期盼道:“对啊,大发,只要能把钱还了,那个王经理就不会追究了,你,你和大有兄弟一场,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秦大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刘红一把拉开,“妈啊,这话瞧你说的,大哥大嫂拿了别人东西,那肯定要还的啊,哪里有让我们兄弟出钱去还的道理?再说了,我们家也不宽裕,家里还有三个丫头要养,哪有那么多钱拿的出来啊!”
  秦大发想说什么,却被刘红掐了一下,一时也忍了回去。
  这时,陶孝静领着秦小兵和秦小明姗姗来迟,见李兰英他们都站在这,她也走了过来,李兰英立即就像是看到救星一样,冲过去抓着陶孝静就将刚刚的话又说了一遍。
  陶孝静平时好吃懒做,但关键时刻反应快的不行,当下就往地上一坐,抹起了眼泪,“娘啊,你说大哥大嫂有难,我们这做弟弟弟妹的肯定是要拿钱的,但是我们家生活苦啊,小兵小明上学的学费都拿不出来,哪里有闲钱拿出来给大哥大嫂啊!”
  李兰英接连碰了钉子,脸都气白了,但是她又不能对两个儿媳妇发火,只能再次抬头去看秦筱筱,“小小,你不是有一百多块钱吗?你就拿出来帮帮你爸妈吧!”
  秦筱筱直接摇头拒绝,“我没钱!钱都花光了!再说,就算我有钱,也轮不到我来管,奶奶,你别忘了,你已经将我赶走了,我已经不是你们秦家的人了!”
  陶孝静眼珠子一转,不给李兰英发怒的机会,立即站起来走到秦筱筱身边,要拉她的手,胖脸上还挤出笑容,“小小啊,你这话怎么说的,你怎么就不是我们秦家的人了?你奶奶她说气话呢,你一直就是我们秦家的人!”
  秦筱筱一想到陶孝静家里那脏乱差的样子,就忍不住从心里犯恶心,急忙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拉开和陶孝静的距离,她才不想被陶孝静碰到,陶孝静的手上指不定刚刚摸过什么脏东西。
  刘红见陶孝静朝她挤眼睛,顿时也反应过来,连声附和,“对啊对啊,小小啊,你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怎么可能不是我们秦家的人?”
  秦筱筱嘴角嘲讽地撇了撇,面上却没表露分毫,反倒一脸的感激,“多谢二婶三婶安慰,但是我真的觉得,什么忙都帮不了,我不配再做秦家的人!”
  陶孝静在旁边捣李兰英,“妈,快说两句,说你那是气话!”
  李兰英干巴巴看着秦筱筱,想起秦筱筱刚刚那么斩钉截铁的拒绝,她心里头又冒出了火气,猛地扭过头去,就是不说。
  陶孝静简直要被李兰英的愚蠢气死了,眼看着秦筱筱转身走了,她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推开李兰英,李兰英被她推的一个趔趄差点要摔倒,秦大发在旁边连忙扶住,忍不住斥责陶孝静,“老三家的,你干啥推妈!”
  “我推她怎么了?真是要被你们一个个的蠢死了!就你这个老太婆,明知道大哥大嫂给秦筱筱介绍那婚事是埋汰人的,秦筱筱不干,你们就顺着她说呗,还非拿以前那套逼她,现在好了,把人逼走了,我看你们拿什么去公安局捞人!”陶孝静翻了个白眼给李兰英。
  秦筱筱耳力好,虽然走出一段路,但还是将陶孝静这话听见了,她嘴角不由勾起笑痕,还真没想到,陶孝静平时看起来又胖又笨,但是她竟然一眼就看出重点。
  所以说,秦家这群人也不是没有明白人,只不过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以为她还是从前那个好拿捏的秦筱筱,随便要她干什么都行。
  张翠花说的这桩婚事,明明就是想要埋汰她,将她往火坑里推,想让她从此不能再翻身,李兰英会看不出来?
  看出来了,却还纵容,甚至仗着奶奶的身份亲自来劝她,这就说明,在李兰英心里,也是赞同张翠花的做法的。
  秦筱筱的心已经被伤到千疮百孔。
  “小小!”疯子看到秦筱筱走来,他什么都没说,先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
  秦筱筱原本阴沉的脸色也因为疯子的笑脸而焕发出了光彩。
  “阿峰,我以后就是一个人了!”秦筱筱看着疯子,唇角微微一勾,脸上明明在笑,语气里却是说不出来的心酸。
  疯子摇头,郑重地说道:“不!小小不是一个人,阿峰永远陪着小小!”
  说这句话的时候,疯子的眼睛非常亮,仿佛天上繁星尽落其中,光彩夺目。
  秦筱筱看着他的眼睛,莫名觉得一阵心安。
  她笑了,这一回,是发自内心的笑,“好!阿峰永远陪着小小,小小也永不会抛弃阿峰!”
  “还说不是打情骂俏?秦筱筱,你别以为你说脱离关系就能脱离,不管怎样,那也是你爸妈,就算你从家里搬走,那也要将这些年爸妈养你的钱还回来!”秦小凤生怕李兰英会真的拉着她要她去结婚抵债,趁着秦筱筱一走,陶孝静和刘红又在那吵架,她赶紧跑了出来,刚好就看到秦筱筱和疯子对视的一幕,顿时心里不是个滋味。
  “好啊,要算账是吧,可以!找个时间,我们坐下来算算,这些年你爸妈养我花了多少钱,我又给了他们多少钱!”要是张翠花真敢来算账,秦筱筱就更不怕了。
  她也想看看,等账都算出来了,秦家这些吸血鬼还有什么话说!
  没过一会,去见王局长的秦昌川出来了,他和王局长确实是战友,当初打仗的时候,王局长是他的老连长,所以还是很给秦昌川面子的。
  但是秦昌川向来喜欢板着脸,看不出喜怒,他出来后也是一声不吭,抓着旱烟锅就走。
  “昌川啊,局长怎么说?”李兰英在秦大有的搀扶下走了过来,一脸急切。
  147就给我两分钱?
  “还能怎么说,这数目都快五百块了,报案人告大有和张翠花诈骗,而且数目巨大,一旦判刑,就是三年以上,你那个媳妇油盐不进,说什么宁可坐牢都不肯退钱,还在公安局大闹,说警察冤枉她,估计还要罪加一等,你们最好回去先筹钱,把拿人家的钱和财物还回去,先消了这个诈骗罪名再说别的!”秦昌川说起来也是一头恼火,要不是看在都是姓秦的,他才懒得管秦大有家这破事,他一点老脸都丢尽了。
  李兰英闻言,当时就站不住了,两条腿发软,直往地上坐去。
  秦小凤和秦小龙也慌了,两个人都哭诉道:“怎么会是诈骗呢?明明就是那个王经理自己来我家要说亲的!”
  “愚蠢!”秦昌川冷着脸说道:“那这个亲不是没说成?没说成还拿人家的财物不还,可不就是诈骗?”
  “那,那要怎么办啊?”李兰英瘫在地上哭嚎起来,“这要是坐了牢,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秦昌川眼睛一瞪,“还问怎么办?回去筹钱啊!秦小龙秦小凤你们要是不把手表录音机拿出来,就拿钱来抵,刚在公安局算过了,一共四百三十五元,拿不出来就等着看你爸妈坐牢吧!”
  秦筱筱看的出来,秦昌川也是真动了火气,想想也是,秦大有和张翠花可是秦家沟出去的,秦昌川又是秦家沟的支书,现在是个很重视名声的年代,村里出了两个坐牢的诈骗犯,那在四里八乡可都要抬不起头了。
  “钱,钱在我妈身上啊!我们哪有那么多钱?”秦小凤哭着说道,她现在真的恨死张翠花了,为了这点钱,要搞得身败名裂,还连累了她被人嘲笑。
  “钱不在你妈身上,她进公安局就被搜身了,哪能藏得住钱!”秦昌川冷声道:“你们再回家找找,看你妈把钱藏哪了!”
  “好,我们这就回家找!”秦小龙平时再混,这时候也明白,如果他爸妈都被抓进去坐牢了,那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不但会被同学看不起,可能连饭都吃不上,所以也不敢再藏着掖着,从口袋里掏出手表就递给了秦昌川,“叔,这手表我不要了!”
  秦筱筱一直站在旁边看着,突然,她感觉疯子在挠她手掌心,她一开始没在意,以为疯子在挠着玩,但是一扭头又看到疯子在朝她眨眼,她就知道疯子肯定是有事要告诉她。
  “怎么了?”秦筱筱用口型问。
  疯子朝四下里看看,见没人注意这边,才偷偷抓着秦筱筱的手往他口袋上摸了一下,秦筱筱一上手就知道那是一沓钱,脑海里顿时灵光一现,她难掩满脸震惊神色看着疯子,嘴巴都张开了。
  “嘘!”疯子对秦筱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们两个本就站的偏,他以着别人都听不到的声音,跟秦筱筱耳语,“阿峰看到那个女人扔到门口垃圾桶里,就捡起来了。”
  秦筱筱:“……”
  看来张翠花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还钱,竟然想出把钱扔垃圾桶的操作。不过张翠花肯定更没想到,她自以为秘密的操作竟被疯子看到,还将这些钱带出来了。
  “小小,要拿出来给他们吗?”疯子问。
  “不能拿!”秦筱筱却摇头,准确的说,这些钱属于赃款,而且在80年这会都是数目较大的了,刚刚秦昌川也说,如果张翠花不退钱,那就构成诈骗,是要判刑的。
  但是如果他们现在把钱拿出来,以秦家人的无耻尿性,说不定会倒打一耙,说这个钱是秦筱筱和疯子偷的,到时候她又得说不清。
  秦筱筱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先按兵不动,看看秦小凤他们那边有什么结果。
  疯子见秦筱筱并没有圣母的立即把钱交出去,眼底不由露出欣慰的神色。
  这丫头虽然心地善良,但并不蠢,很好!
  而且她即使知道张翠花不是她生母,在被那样对待的情况下,还能忍到今天,这丫头的心性可是一般人都比不上的。
  秦小凤和秦小龙很快就回来了,秦小凤也将录音机提了过来。
  因为这边事情没什么进展,天气又热,就在刚刚这段时间里,围观群众已经散了不少,现在仅剩寥寥数个意志力坚强的八卦爱好者还在坚持等着看结果。
  王金贵没走,被秦昌川留了下来。
  “王经理,你看一下,手表和录音机都在这里!”秦昌川也是满头大汗,但是脸色却无比严肃,透着一股子不高兴劲,让旁边的秦大发都不敢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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