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忽然被她紧紧抱住,那么柔弱的力气,此刻竟也勒得他呼吸困难。
  她埋头在他胸前,哭得泣不成声。
  “好了,快别哭了。你听,那些声音是不是小了些?”
  果真,声音小了许多,就好像风暴过后,只剩下小股的旋风在虚张声势。
  “这是‘音杀’,多用在陵墓中,专门为入侵者准备的,一旦遇到较强的声响,便会形成无数的回声,回声再形成回声,接连不断。如果长时间身处其中,不要说你这种毫无内力的人,就是内功雄厚者,也会产生幻觉,甚至会暴死。如果在这种地方发生械斗,那将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因为不待他们把对方杀死,他们就会被自己弄出的声响逼疯,进而吐血身亡。”
  手掌笨拙的为她抹去眼泪:“咱们不能留在这,待走过这片回音壁,你要怎么同我吵都行。”
  “谁要和你吵架?”她忍不住又掉了串泪。
  他倒笑了:“你难道不怪我把咱们两个都关在这?嗯,我知道了,你现在舍不得和我吵。”
  “你……”
  抓住她飞来的小拳头,握在手中:“咱们一起走走。不要以为只有集市才热闹,这里更是有许多外面难得一见的宝贝。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修了这么个鬼玩意!”
  语毕,牵起她的手,大步向那似是悬在半空中的光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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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雯儿不知道这座陵墓到底有多大,可能是陌生且昏暗的缘故,她只觉得每一段路都要走上许久,不过千羽翼似乎比往日多了许多风趣,倒像真把场生死未卜的危机当成了一次旅行,还成为了她的向导。
  看着他大步向前,轻车熟路,她真怀疑他以前是不是来过这种地方。
  而让她更感意外的是,陵墓似乎没有书里写的设有那么多的机关,仅仅是枯燥单调。
  他们仿佛只是在穿过一道又一道冗长的走廊,脚步声在静寂中不断回响,墙上的长明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淡淡的铺在阴寒的地面。
  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在盯着影子,看得久了,会觉得影子似乎也生出眼睛,在望着她。
  “呵,果然如此!”
  千羽翼忽然停住脚步。
  她循着望去,惊见不远处现出一幅巨大的画,几乎占领了整面石壁,然而只涂了一半的色彩,另一半依然灰突突的,却已勾出轮廓,只待着色。
  上面最为显眼的就是一轮鲜艳的红日,高高挂在蔚蓝的天空上,那浓烈的色彩,即便只是看上一眼,亦能感觉它的灼热。
  下面是房屋,良田,劳作的人们,又或者是原野,烈马,奔驰的勇士,又有山川,河流,还有战场,不同服色的战士正在短兵相接。
  她觉得这不过是一幅生活图景,却不知千羽翼看出什么来了。
  千羽翼拉着她,走到壁画前,指着一间房子。
  她定睛看去,方发现房中居然睡着人,再看其他的房子,也有人在酣然入梦。
  这画真精细,竟连这么琐碎的细节都画出来了。
  千羽翼见她面露赞叹,不禁摇摇头,再指向那部分没有着色的灰暗。
  洛雯儿只不过看到一群姿势各异的人,其中一些跪伏在地,好像正朝拜坐在高处的人。那人华服加身,玉旒遮面,应该是位王者。
  见她依旧浑然不觉,千羽翼不禁叹了口气:“这是无夜国的陵墓。”
  无夜国的陵墓?怎么会建到无涯的疆域?而且千羽翼如何认定这就是无夜国的陵墓?
  “你看这……”他指着壁画上的太阳,又指指睡在屋里的人:“无夜国的国都光明城,又叫日不落城……那里永远没有黑夜。”
  “再看这里。”指滑向那个华服玉旒的人:“这是无夜国的王,只有无夜国主冕冠上的玉旒是七根。因为他们曾经意图推翻天朝上一代的天子,结果被各诸侯国合力平叛,连下了二十座城池。元玦现在的天子元君将所得城池分给各诸侯国,又断了无夜国君两根玉旒以示惩戒。”
  “这位天子倒也算仁慈。”
  一般出了谋逆之事,都是要灭国并诛九族的,却只下了二十座城池,削了两串珠子,当真算是小惩了。
  “的确,他们都在说天子仁慈。”千羽翼冷冷一笑:“然而有的时候,让人屈辱的活着,倒是比让他痛快的死更为残酷。”
  叹了口气:“各国使者但见无夜国主的冕冠上只有七根玉旒者,无不面露鄙色。”
  朝拜天子,每年一次,而诸侯国之间礼尚往来,则四季不断。每每朝见,国主皆要着正装,戴冕冠,那七根玉旒就像是刺在囚犯脸上的黥青般明晃晃的摆在众人面前。本是同样的诸侯国,不相伯仲,却被别国的使者嘲笑,怕是小国的使者亦会幸灾乐祸吧,那种滋味……而且只要元玦天朝一日不收回成命,无夜国就要继续一日的耻辱。
  “可既然是在自己的寝陵,断龙石一落,外人均不得进,为什么还要坚守这个惩处呢?”
  “无夜国主是想让子孙后代永远记住这个耻辱,而且……”冷硬的唇角勾起一丝嘲讽:“若当真有朝一日被他掌攥天下,谁又能说只有七根玉旒的冕冠不是一种非凡的荣耀?”
  的确,所有的规则,永远来自胜利者的决断。
  “而且,看来无夜已经开始有动作了。”
  千羽翼抚摸着壁画,眸色渐沉。
  “无夜国主尚身体康健,可是他的几个儿子却为王位争扯不休。十八年前,无夜国主西门垣的小儿子出世。西门垣因为非常宠爱丽姬所以很喜欢这个小儿子,赐名晔。还说要将王位传给她。结果却被太子的生母得知,下了凝心散,导致这个孩子永远只能是个婴儿,自然失去了继承王位的机会。小公子的生母丽姬便勾结其余五个公子,发动了一场政变,杀死了太子。可是这五个公子也没得到什么好处,太子一位至今悬空,丽姬又一心只想立自己的儿子,派人四处寻找解药。五位公子虽然知道丽姬的用心,却又受不住她的挑拨,一方面想方设法要杀那个长不大的公子,一方面又要提防各方的暗箭。无夜国当真无夜,不论白天晚上都是一样的热闹。”
  ☆、060美人之恩
  更新时间:2012-12-04
  “可是这些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千羽翼唇角一翘,竟是带着几分调皮:“无夜国有我们的人,若不是这些人‘帮忙’,丽姬一个女人如何成事?你以为单凭她,已是年过三旬,却既能够享受十八年的专宠,又能让西门垣言听计从?”
  “不过这都是千羽墨的功劳。惯会阴谋诡计,简直就不像个国主!”千羽翼似是很不愿意提起这个名字,然而语气中也不无钦佩:“不过各国都一样,到处都布满了奸细,探子……明的,暗的,就看谁更技高一筹了。”
  然而有一样他没说,别的诸侯国都是臣子替国主出谋划策设计怎么折腾其他诸侯国的法子,无涯却是君主亲自出马,指派人手干这干那,挑拨离间过河拆桥翻脸无情无所不能,丝毫不顾忌身为一国之主的名声。
  洛雯儿却是眸光一闪。
  奸细……
  龙翼军中会不会有奸细?
  她不禁又想起了那个熟悉的气息……
  她看着壁画,看着在“房”里沉睡的人,似是自言自语道:“如果不知道也就算了,可若他们明知自己身边有奸细,还会上当吗?”
  千羽翼冷哼一声:“一边是刀山,一边是火海,总要选一条。而人们往往都有私欲,他们总觉得但凡能触手可及的,尤其是身边人手中所攥的东西……哪怕是个土坷垃,方是最为紧要的利益。”
  “不过,如今看来,无夜的野心不止于此。”冷笑:“竟是将陵墓修建在我无涯的风水宝地,但不知想要把西门家族的哪个人葬在此处。子孙昌盛,千秋万世,众峰之顶,唯我独尊。无夜的浪子野心,当真昭然若揭!”
  狠狠砸向壁画,竟将那玉旒遮面的“国主”生生砸做一个坑。
  “雯雯,”他忽然转头看她,黑眸簇亮:“你想离开这吗?”
  洛雯儿当即眼睛一亮,旋即黯然。
  “我们能出去吗?”她看向壁画上那位消失了的“王者”。
  她不知道他们在陵墓里转了多久,她只知道他们一直在走,却一直没有得到来自外面的任何动静。
  他们,是不是真的……
  “不是能不能出去,而是一定要出去!”千羽翼坚定道。
  “你有办法?”她转了眸子,眸底徐徐燃起希望。
  看着她,微勾了唇角,却没有回答,只环顾四周:“若果真没有法子……我看这陵墓修得也不错,还是天下独一无二的风水宝地,无夜偷偷摸摸的也不知道忙了多久,原来竟是给咱二人准备的。哈哈……”
  铁臂一捞,揽住她,死死箍在胸前,面对壁画做指点江山状:“能葬在此处,必保子孙昌盛,万世千秋!”
  她啐了一口:“都要死在这了,还哪有什么子孙?”
  他忽的转过头,眼睛亮亮的看她。
  她当即警铃大作。
  “雯雯,要不我们先生个孩子,来检验一下这里到底是不是风水宝地?”
  话音未落,唇便凑了上来。
  她刚要反抗,肚子突然“咕”的叫了一声。
  千羽翼大笑,自怀中掏出一张干饼……她因为比试的事而赌气,连早餐也不肯吃,于是他顺手就把饼塞进了怀里。
  撕了一半给她,又万分小气道:“省着点,别一下子吃光了!”
  洛雯儿见他将剩下的半张包好塞回怀中,拉着她就往前走。
  她却不肯动:“你为什么不吃?”
  “我吃过了。”见她质疑,补充道:“早上,很饱。”
  她就那么定定的看他,也不说话。
  他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发:“你想多了。其实我们练武的人和你不一样,若是闭关,经常十天半月的不吃东西。你忘了禹城被围时,虽然粮草断绝,可大家不是也坚持过来了?”
  她当然记得,她还记得他背对着她,抓了城墙上的雪大口吞下。
  那时,唯一的美餐是一碗清水,飘着几颗残缺不全的豆子,只属于她。
  那时,他明明知道她身边有只兔子……
  抿紧了唇,眼睛一瞬不瞬,却有泪漫上来。
  千羽翼立即手足无措,寻了半天也找不到一块帕子,索性大掌一挥,把她的小脑袋按在胸口:“我怎么今天才发现你竟是这么爱哭?”
  想了想,又笑:“不过这样倒像个女人了……”
  “我怎么不像女人了?”脸在他衣襟上使劲蹭了蹭,把眼泪什么的都糊上去。
  这模样活像一只小猫,倒刺激了他的灵感。
  他一拍脑袋:“怎么忘了把兔子带过来,便是那只松鼠也好,现在就能烤着吃了!”
  立即得到她警告的目光,他忍不住一笑:“好了,快吃吧。莫不是想要用眼泪泡饼?不过还别说,这会看着好像是大了不少……”
  她撕下一块,递到他唇边。
  他立即恢复严肃。
  “你也吃点,只吃一点。你又不是骆驼,若是你饿坏了,还有谁能带我离开这?”
  断龙石前的那一幕,她虽没有亲见,然而曾有多少次,他为了她,亦是毅然放弃了生机?
  眸底闪动,忽的那块饼吞入口中,顺把那两根纤指吮|了下。顿见她两腮飞起红云,待要发怒又强自忍住,不禁一笑,得意道:“难怪他们说,最难消受美人恩……”
  她脸色一变:“以后你少跟他们在一起!”
  他不解:“我是将军,不同自己的士兵在一起,难道……”
  见他神色突现暧昧,脸也低了下来,急忙抵住他的脸:“我是说以后你少听他们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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