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岩 作者:牛角弓

    “有没有关系还不是他一句话?”秦东安忿忿,“快递公司的头头跟他是哥儿们。”

    重岩想了想说:“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秦东安张大了嘴嘴巴,“啊?!”

    “送快递,”重岩看着他,“我能跟你一起送快递吗?”

    “你……为什么呀?”

    重岩轻笑,“挣钱啊。”

    秦东安不怎么相信地看着他,他见过重岩的手机,虽然不是顶尖的货色,但也绝对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会用的。还有他的书包、文具也都不是便宜货。这样的人会缺钱缺到要去送快递吗?

    “帮个忙吧。”重岩看着他,眼神专注。

    秦东安被他看得不自在起来,结结巴巴地说:“好,好吧,我去帮你问问。”

    “那就谢谢了。”重岩笑了笑,“事成之后请你吃饭。”

    送快递虽然只是重岩心血来潮的主意,但以他现在的条件来看,能干什么活儿其实没那么多选择的。首先他未成年,其次有些必须跟人打交道的工作,比如服务行业,他就完全做不了——他根本受不了有人离他太近,何况这样的职业还需要时刻保持微笑并不停地说话。除了这些工作,他能想到的就是去工地上卖体力,可是这个工作对他来说也不现实,他只有周末或者放假才有时间,那才能搬几块砖?

    送快递虽然也要到处跑,也需要跟人打交道,但是相比去做服务员什么的,还是好了很多。再说能由秦家兄弟推荐过去,作为秦家的熟人,快递公司的老板应该不会克扣他。不过这个事儿能不能成还很不好说,秦家大哥只是想锻炼自己弟弟,跟他可是非亲非故,有什么理由帮他呢?

    重岩一个下午都在琢磨自己有什么挣钱的法子,想来想去也没个头绪。

    放学回到家,毫不意外地发现保姆又来过了。厨房的保温柜里有做好的晚饭,房间收拾过,他堆在洗衣篮里的衣服和被单也都洗过了,餐桌上还多了一只尺把高的水晶花瓶,里面插着几支盛开的马蹄莲。

    重岩皱了皱眉。

    不知道这是保姆的意思,还是李承运或者温浩的意思,他不讨厌鲜花,但讨厌有人在他的地盘上自作主张。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了起来,拿出来一看又是一个没保存过的号码,重岩心里一动,“海青天?”

    电话里的男人声音显得十分疲惫,“你想查的事情,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什么?”

    海青天那边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像在翻动书本或者资料夹,“这个张赫是张明妍的邻居,两家只是偶尔有走动,私下里没有什么关系。那张照片似乎是小区里的什么活动,很多邻居都参加了……”

    “不可能,”重岩冲/动地打断了他的话,“这是不可能的。”

    海青天沉默了一霎,“你有什么证据?”

    “直觉。”

    这个理由海青天无法反驳,他从事的工作也有一定的危险性,深知在某些危急时刻,直觉比证据更信得过。但以他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张赫与张明妍之间确实只是萍水相逢,凑巧比邻而居,两家私下里并没有什么来往。

    “不可能只是凑巧,”重岩有些烦躁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张赫这个人心机很深,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他才懒得去看一眼……”重岩心头猛然一跳,一丝凉意顺着脊柱无声地漫了上来。他把张赫的脾性摸的这么透,为什么没想过自己在他眼里有什么利用价值?与李家正牌少爷相比,他在李家没有根基,没有势力强大的母族,在来京城之前他甚至没有过要跟什么人去争去抢的概念……

    张赫到底为什么挑中了自己?

    海青天轻轻咳嗽了一声,示意他还在,“你之前提供的张赫的身份信息都是真的,如果你还有怀疑,我会继续跟进。”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柔和了一些,“我听得出你年纪不大,你做这些事,家里人知道吗?”要知道调查费用可不是一笔小数字,尤其是对一个半大孩子来说。海青天也不想招惹什么麻烦。

    这话倒是给重岩提了醒,虽然网上走账他做了手脚,轻易不会让人查到他和海青天的交易。但他用的是李家给的钱,难免不会有李家的人疑心他把钱花在了什么地方。

    重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回到京城他的神经就一直紧绷着,防备心过重反而让自己失去了冷静。其实按时间算起来,张赫认识他还在三年之后,而在他们认识之初,张赫也只是摆出了一副知识渊博的长者形象来赚取他的信任,像重岩这样疑心病重的人,哪里有可能会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呢?所以这样看来,张赫就算真有什么坏心,要实施起来至少也是五到六年之后的事情了。

    重岩深吸了一口气,“是我急躁了。”

    海青天“嗯”了一声,“现在呢?有什么打算?”

    “张赫的事先放一放。”重岩试着理清楚自己的思绪,“抓紧找出李彦清的出生证明,然后我把尾款打给你。”

    海青天干脆地说:“好。”

    “另外,我想跟你确认一下。从我这里转到你手里的钱,不会被人查出来吧?”

    “你也太小心了,”海青天对他的多疑感到轻微的不快,“要是轻易让人查出来,我不知道都死了多少回了。”

    “对不起。”

    海青天也没心思为难一个半大孩子,便又说道:“放心吧。”

    “那就好。”重岩在上辈子跟他打过交道,对他的实力还是很有信心的,只不过他现在在经济上受制于人,难免要想的多一些。这也是他为什么要急着挣钱的主要原因。他既然已经说了不会再要李家的钱,就该对以后的生活有个大致的规划。即便打零工、送快递挣得不多,但是他现在有自己的住处,平时也没有什么特别费钱的开销,只是担负自己一张嘴的话,问题应该不大。他刚到京城时,李南给他的那张卡里有将近二十万块钱,刨去付给海青天的费用,剩下的钱省着点儿花,几年之内的学费也够了。等他年龄再大一些,可选择的余地会比现在多。他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实在不行还可以卖房子卖车,这些东西既然都在他名下,真有困难了他也不会死挺着不放。

    “所以说困难的只是眼下。”重岩挂掉电话,轻声安慰自己,“以后会好起来的。”

    关于他想去送快递的事儿,秦家那边一直没什么消息。秦东安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重岩却觉得这没什么。秦家大哥肯定不是一天到晚没事做的人,对他来说,弟弟的同学想去送快递根本就是很小的事情吧。

    “我再催催他。”秦东安安慰他,“你别着急。”

    重岩失笑,“不着急。”

    秦东安又拿胳膊肘撞了撞重岩的胳膊,“哎,看见没,黄玲又在偷偷看你了。”

    重岩抬头,果然看见靠窗那边的一个女孩子正朝他们这边看。

    重岩皱了皱眉。或许秦东安分辨不出一个人心里有事去看别人和心存爱慕去看别人有什么区别,重岩却看的十分清楚,那个叫黄玲的女生眼里的紧张和惶然远远多过了可能会对一个男生抱有的好感。

    “你看错了。”

    秦东安促狭地挤了挤眼睛,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钢管

    重岩在储藏室的壁橱里翻来翻去,最后在橱柜最下方的柜子里找到了一个大的收纳盒,里面放着半桶乳胶漆、几副工装手套、一叠浅色的瓷砖、几圈电线、几个电源插板和一捆长短不一的不锈钢管。重岩从里面挑了一根将近三十公分的管子,拿在手里试了试,对它的手感和分量表示满意。而且它大小也刚好合适,再长的话不但书包里放不下,真要动起手来也不太方便。

    重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了,但他习惯了在任何事情发生之前先预想到最坏的结果。在他的经验里,好的事情不会一直好下去,坏的事情却有可能不断恶化,用最快的速度变得不可收拾。

    重岩把放学路上在五金店买的一个自行车把手泡进了热水里,透明塑胶的把手被热水泡过之后会变得很软,很容易就套上了不锈钢管的一端。经过这样的加工,不锈钢管抓起来就会很稳,甩动时也不会轻易脱手。这是重岩在经过了无数次的打架斗殴之后摸索出来的最为趁手的近身兵器。

    重岩在客厅里比划了几下,很小心的把它藏进了书包里。经过了一次新的轮回,有些事或许发生了变化,但有些戏码还是会遵循原来的套路上演。重岩记得在他被领回李家不久,李延麟找人把他引到学校后门揍了一顿。他当时也是大意了,什么准备都没有,被揍的肋骨断了一根,臂骨骨折,结果回家后李承运轻描淡写的罚李延麟去跪祠堂,程瑜站在旁边抹着眼泪数落李延麟不懂事,一家子唱作俱佳,就把个受了伤的重岩当傻子耍。这一次保不准李延麟还会动一样的念头,重岩总要有所准备才行。

    也不知重岩的那根钢管是不是有什么辟邪的作用,接下来的几天居然一直风平浪静。不但学校里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而且李承运、温浩这些人也都没有跳到他面前来讨嫌,连李南李北都没有出现过。就在重岩犹豫要不要继续带着钢管上学的时候,某天课间操的时候,黄玲走到他面前,把一张纸条塞进了他的校服口袋里。

    一张粉色的小纸条,清秀的笔迹写着:下午体育课,学校后门,有事跟你说。

    重岩把纸条揉成一团,弹进了不远处的垃圾箱。

    秦东安从后面凑了过来,笑嘻嘻地说:“哟呵,我可看到了,是不是情书?”

    重岩没有理会他的打趣,压低了声音说:“体育课帮我请个假吧?”

    “干嘛?”秦东安好奇地问他,“约会吗?”

    重岩犹豫了一下,“算是吧。”

    “没问题。”秦东安豪气地拍拍自己胸口,“放心去吧,兄弟给你打掩护。”

    重岩笑了笑,“那就谢了。”

    “客气啥,”秦东安促狭地挤挤眼睛,“是不是黄玲?我看到她给你递纸条了。”

    重岩没理他。

    十六七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很多男生女生都对于恋爱这种事抱有一种朦胧的憧憬。同学之间也常有人拿这个互相打趣。不过重岩不记得自己那时候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了,或许是没有吧。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压根就找不出有关他喜欢什么人的痕迹。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子里闪过了几张模糊的面孔,那是曾经被他留在身边的几个漂亮男孩。重岩可以肯定的是,那种需要与喜欢是没有什么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