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季听忙着离开,上了马车后探出一个脑袋:“把东西送去后,帮我跟你牧哥哥求求情,让他别生我气了。”
  扶云讷讷的点了点头,等反应过来时,季听已经离开了,他只得赶紧去找牧与之。
  牧与之看着包裹严实的油纸包,颇为无奈的叹了声气:“伏低做小她倒是会得很。”
  这边季听料定牧与之见到她辛苦买来的东西后,必定舍不得再同她闹别扭了,所以便心情不错的到了风月楼。
  很快便到了今晚的重头戏,果不其然绿芍又来了,季听轻嗤一声,在她开口之前先一步举牌:“五万两。”
  身份悬殊,每次同绿芍相争,她都有种丢人的感觉,所以这次索性直接堵了她的路。季听报了价后,眯起眼睛看向她,却发现她并没有像以前一样扭头就走,顿时眉头微微一蹙。
  绿芍从楼下看了她一眼,接着垂眉敛目道:“六万两。”
  她这一叫价,满座哗然。老鸨下意识看向申屠川,却看到他眼底浓郁的不悦,顿时捏了把汗。
  季听眯起眼睛:“七万两。”
  “八万。”绿芍丝毫不犹豫。
  季听眼神一冷:“十万两。”
  绿芍沉默了,季听勾起唇角,正要将银票丢下去时,就听到她突然开口:“十五万两。”
  季听:“……”
  在场的人原本还在喧哗,渐渐的被两个女人的战争吸引了,一时间热闹的风月楼寂静无声,彻底成了绿芍和季听两个人的戏台。
  老鸨见季听不说话了,顿时都快疯了,生怕季听就这么放弃了,那她家主子今晚就得跟那个女人走了?
  她慌忙看向申屠川,和对方对视一眼后,立刻折身去清点银钱,将风月楼所有还未存进银庄的收入都拿了出来。
  一楼小厮没有老鸨的吩咐不敢吱声,绿芍便柔和的看向季听:“殿下可还要竞价?若是不了,那便……”
  “急什么?”季听威势极强的看她一眼。
  绿芍瑟缩一分,但还是坚定的站在原地:“那便请殿下出价。”
  季听嘴唇动了动,正思索该如何周全时,老鸨便偷偷进来了,如上次一般给她塞了银票,无声的告知她数额。季听淡定的看向楼下:“二十万两。”
  “三十万两。”绿芍又一次开口。
  申屠川眼神彻底冰冷,周身散发着慑人的气息,他冷漠的看了绿芍一眼,绿芍被他刺得一愣,随即又安慰自己不过是错觉。她是来救他免受长公主侮辱的,他对她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冷视她呢。
  季听冷眼看着楼下的绿芍,总算是明白了,绿芍前几日根本没想过赢她,只是为了消耗她的银子,同时让她放下戒心,来时便不会带太多银钱,而风月楼是当场结账,她就算想争,也来不及叫人送银子。
  自己倒是小瞧了她。
  “张姑娘银子可真多,也不知你爹区区一个侍郎,是如何积攒下这些家业的。”季听凉凉道。
  她本意是想吓退绿芍,谁知道人家根本不慌,只是从容跪下道:“这些是绿芍日后的嫁妆,是母家给的,同家父无关。”
  此话一出,楼下立刻传来一小阵喧哗声,无不惊叹她的痴情。也是,嫁妆是女子在夫家立身之本,她如今全拿出来了,单这份破釜沉舟的勇气都值得赞叹,而季听便显得有些相形见绌了。
  季听听到那些议论声,再也忍不住将脸冷了下来。
  “殿下,可还要竞价?”绿芍问。
  季听第一次在个小姑娘跟前吃瘪,垂下眼眸才掩住眼底的怒意,老鸨见她一句话也不说,简直要崩溃了,第一万次后悔自己定下的狗屁规矩,现在好了,这大晚上的银庄也不开门,他们根本找不到这么多银票。
  绿芍见季听不语,眼底浮现一丝势在必得:“殿下可是不出价了?”
  季听:“……”好气,还要给自己找个台阶。
  “五十万两。”
  这个声音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齐刷刷的看向说话的人,一个个的满是震惊。
  申屠川被众人盯着,面色依旧如常,只是平静的看向二楼的季听:“我替殿下出。”
  申屠川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有看热闹的世家子忍不住问:“你哪来的银子?”
  “皇上仁慈,申屠家只流放、不抄家,京中家产尽数变卖,还算有些积蓄,”申屠川定定的看向二楼季听,像是在回答她前夜的问题,灯笼映出的光在他眼中汇聚成星河,星河朝她扑面而去,“都给殿下。”
  季听:“……”
  第18章
  风月楼中因着申屠川这一段话静了许久,接着不知道是谁先开了口,楼内顿时炸开了锅——
  “不是说申屠川对殿下最是厌恶么,怎么今日要替殿下出银子?”
  “难道是因为怕影响张家小姐的名声?”
  “肯定不是啊!他如今是被皇上扣押在此不得离开,可等日后大赦,那些银子却是能为他自己赎身的,他却愿意尽数给殿下,说明什么?说明他心悦殿下、今晚只想殿下在侧啊!”
  随着众人的议论声越来越大,绿芍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但她也没有离开,只是如弱柳扶风一般走到圆台前,周遭顿时静了静。
  她眼眶微红的看着台上之人:“申屠公子,我今日前来并非要给你难堪,只是不愿你受人羞辱……”
  她的声音发颤模样可怜,听到的人无不心生怜惜,只可惜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她在看台上之人,台上的人却在看别人。
  绿芍还想说些什么,二楼上的帘子却拉上了,申屠川转身就走,直直的往楼上去了,全程都没有看她一眼,她哀绝的咬住嘴唇,许久才转身离开。
  季听将帘子拉上后,神清气爽的走到桌边,待申屠川上楼后,便随手从桌子上拿了个苹果,朝着他丢了过去:“奖励。”
  “申屠只见过这般奖励狗的。”话虽然这么说,他还是稳当当的将苹果接了过来。
  季听勾起唇角:“五十万两,你替本宫出?”
  “申屠没钱。”申屠川面不改色。
  季听扬眉:“那你方才说有五十万两,还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待会儿老鸨找你时,你拿什么给她?先说好,本宫可没银子给你。”
  守在门口的老鸨眼观鼻鼻观心,心想不不不我什么都不要,殿下你还是别提我了。
  厢房内,申屠川眉眼和缓的看向她:“那便先欠着,横竖申屠都在风月楼内,也跑不了。”
  这是要拿日后的抽成抵债了,季听轻嗤一声:“那本宫还是想办法将银子还你吧,本宫可做不出花你卖身钱的事。”
  “无妨,也算是取自于殿下,用之于殿下了。”申屠川缓声道。
  季听顿了一下,想说她又不会日日都来,不过申屠川到底今日帮她解了围,还是别说扎他心的话了。她这般想着,便嘴上积德的沉默了,只是坐在桌前小酌一杯。
  三杯酒下肚,她扫了申屠川一眼。如竹如松、俊朗守礼,十足的君子派头,可偏生心狠得紧,对她是,对绿芍也是。不对,如今对她也不算狠心,难道是因为她不上赶着了?
  越倒贴他,他越摆谱,真不惯着他了,他反而乖巧懂事了……这算啥,贱吗?季听表情有些微妙。
  “殿下在想什么?”申屠川难得不经她允许,便坐到了她旁边的位置,垂眸替她斟酒。
  季听扫了他一眼:“在想申屠公子可不是一般的狠心,绿芍姑娘为了你命和名声都不要了,你却这样折她的颜面。”
  “她与我无关。”申屠川淡淡道。
  季听闻言讽刺一笑:“是啊,谁又能同你有关呢?”
  “殿下。”
  季听:“嗯?”
  “殿下与我有关。”申屠川看着她的眼睛。
  季听微微一怔,才反应过来他方才那声‘殿下’并非叫她,而是在回答她的问题。她定定的与他对视,片刻之后红唇微勾:“申屠公子近日总喜欢这般看着本宫,本宫都快以为你对我动心了。”
  申屠川垂下眼眸,片刻之后轻笑一声。
  季听怔愣一瞬,有些微妙的盯着他轻轻上扬的唇角。两个人认识也算有些年数了,可她几乎没看到过他笑,成日里枕着一张脸,好像旁人欠他银子一般,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如此开怀。
  怎么说?好似冬末浮冰化开,溪流潺潺奔腾,虽然还是泛着冷意,却一派春暖花开。
  申屠川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唇角便一直不肯放下去,只是耳朵尖却悄悄红了:“殿下看什么?”
  “你若是成日这么笑,本宫可就不还你钱了。”季听将胳膊放在桌子上,白皙的手慵懒的撑着脸颊,一双眼睛始终不肯移开。
  申屠川的心跳蓦地快了起来,他袖中的手默默攥紧,面上却尽可能不露声色:“为何?”是不肯拿他当外人了?
  “还能为何?!”季听眼睛晶亮,“你若笑得多些,把那些恩客迷得七荤八素,估计几日就能把五十万两凑齐,哪还用得着本宫还?”
  申屠川只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逼得他彻底冷静下来。
  “申屠的生意如何,就不劳殿下操心了。”他淡漠道。
  季听扬起唇角,显然因为怼了他心情不错。申屠川继续为她斟酒,季听很快便喝得有些醉了,醉眼朦胧的要去拿桌上的糕点,申屠川蹙眉将盘子拿开,她顿时不满的蹙眉。
  “殿下要吃什么,直接跟申屠说就是。”申屠川缓声道。
  季听斜了他一眼:“怎么,要喂本宫?”
  申屠川微怔,片刻后目光清明的别开脸:“若殿下要的话。”
  季听轻笑一声,歪在桌子上看着他:“本宫要吃核桃酥。”
  申屠川立刻拿了核桃酥送到她唇边,季听咬了一口,贝齿无意间磕到他的指头上,他下意识的将手指收回来,整个人都僵住了,指头上柔软微润的触感一直挥散不去。
  季听蹙着眉头将核桃酥吃完,以酒漱口后才颇为嫌弃道:“过于甜了。”
  “殿下不喜欢?”申屠川问。
  季听颔首:“嗯,不喜欢,待会儿叫人给本宫包上一些,本宫带回去。”
  “殿下既然不喜欢,为何要带回去?”申屠川眼神微凉。
  季听被他这么一提醒,才意识到褚宴被自己派出去了,她顿了一下回答:“也是,那就不带了。”
  申屠川却不肯就此揭过,定定的看着她问:“殿下可是要给谁带的?”
  “本宫都不带了,你还问这些做什么?”季听慵懒的反问。
  申屠川的手微微攥紧,片刻之后才勉强松开,声音也愈发薄凉:“殿下可真是心中能纳百川,即便是到了申屠这里,也不忘府中随侍,只是殿下所爱甚多,记得住谁爱吃甜谁爱吃咸吗?仔细送错了,不讨好,反而落了埋怨。”
  “那倒不会,他们的喜好,本宫记得清清楚楚,”季听说完顿了一下,又无辜的补上一句,“即便是记错了,他们也不会埋怨,只会欢喜本宫连记错都没记到旁人身上。”
  她的话字字戳心而不自知,申屠川只觉心口都是堵的,眼底也闪过一丝薄怒,只不过被他生生克制了:“那看来是申屠境界不够高,做不到如他们那般心胸宽广,不过也未必是不如他们,都道因爱生妒,他们却从未妒忌过,殿下还是仔细些他们为好。”
  季听虽然喜欢喝酒,但酒量一般,这会儿一个人喝了不少,脑子有些迟钝了,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你在阴阳怪气?”
  申屠川绷着脸不语。
  季听一拍桌子,不高兴道:“本宫花了五十万两银子是来买欢的,不是受你的气的!”
  “殿下买欢的银子好像是我出的。”申屠川凉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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